第95章 (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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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中, 万籁俱寂。</p>
傅茂川进殿时也没声, 皇帝察觉到了人影亦没有抬头, 继续批着奏章问：“回去了？”</p>
傅茂川定住脚：“是, 人已回府了。”</p>
皇帝便不再说话, 傅茂川复又上前几步, 执起玄霜安静研墨, 不经意地一抬眼，看到皇帝正苍劲有力地写下一个“斩”字，又忙低了头。</p>
是山西驻军一事的奏章。</p>
这事上, 山西总兵是真有反心的，几年前就已露了端倪。皇帝原想一箭双雕，既寻个由头除了山西总兵, 又拿身为宗亲的谢逢敲山震虎。</p>
当时依他所想, 山西总兵连带一众亲信便都保不住命了。可谢逢——皇帝无比清楚他是无罪的，那些醉话不过是子虚乌有, 是他抛出去的说辞。</p>
他只是想用谢逢把二弟三弟敲醒。只消他们后退一步, 他便可风声大雨点小地把谢逢放了, 左不过再赏顿板子、圈禁几个月, 日后再慢慢给他加恩便是。</p>
可他没想到, 二弟三弟已然被皇位迷了眼。谢逢没能让他们往后退, 只让他们想到了以退为进。</p>
是以他不得不在往前迈一步，杀一儆百，把他们震住。</p>
他要让他们看到, 就算只有一丁点苗头, 他也会严惩不贷；就算坊间都觉得此事不明不白，都觉得谢逢许是蒙受冤屈，他为了朝堂稳定也不会心软。</p>
他要让他们看到，在关乎国祚的事上，他宁可错杀。</p>
只好委屈谢逢了。</p>
皇帝又批完了一本奏章，叹息无声。</p>
这不忠不孝的罪名，他不得不让谢逢背上些年，等到元晰长大、储位稳固了，再给他平反；若自己寿数不够，就只有等元晰坐稳皇位后，再多加安抚这位堂叔了。</p>
皇帝心知他在诏狱里经历了什么，一时想传太医去给他看看。可话到了嘴边，他又忍了回去。</p>
现在，实在不是慈悲为怀的时候。</p>
他不够狠，亲王们就会心存侥幸。可他们任何一方再进一步，便都要走到手足相残的地步上了。</p>
“傅茂川。”皇帝最终冷静地开了口，“传旨下去，朕不想看见有人给谢逢求情。谁若上疏为他辩白，同罪论处。”</p>
“诺。”傅茂川躬身，疾步退出殿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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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园月明苑里，谢迟听闻旨意，正写奏章的笔悬在了手中。</p>
怔了良久，他颓然将笔撂在了案上。</p>
和他只隔了方榻桌的叶蝉同样愣住，望向刘双领不解道：“陛下这么生气吗？”</p>
刘双领低着头：“是。下奴听说，宫里现在风声都严得很。早些时候有位大人抬出已故的四王为宝亲……为四王幼子说情，遭了厉斥。陛下说他不忠不孝，不配做四王的儿子，眼下是念着四王病逝不久才不再多做追究，若再有人胡乱说情，就从宗室里废出去，降为庶人。”</p>
谢迟直听得连心气儿都虚了，静了半晌，才说：“知道了，退下吧。”</p>
刘双领小心地告退，叶蝉眼瞧着谢迟脸色不对，下床绕过榻桌，伸手抱住了他：“别着急……陛下如今在气头上，过些阵子再说也好。谢逢比你还小两岁呢，好日子不急这一时。”</p>
可谢迟仍自沉默着，这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叶蝉一直坐在他身边望着他，长久之后，他忽地说：“小蝉，我突然不知道日后该如何是好了。”</p>
一直以来，从他还是洛安城里一个默默无闻的广恩伯的时候，他就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想要更高的爵位，他想搏来一个郡王的位子。因为有了郡王的位子，家中可以有几代无忧。郡王的身份已算十分显赫，纵使没有实差，也足够护好这一家子。</p>
可眼下，他突然觉得这个一直以来的目标可笑得很——谢逢，他是亲王啊，他是陛下的亲侄子。可他依旧在一朝间就没了爵位，只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原因。</p>
谢迟忽然觉得恐慌，觉得茫然，觉得力不从心。他好像忽然被点醒，继而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难题——他不知究竟如何才能让家人平安了。</p>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身为亲王依旧只能认命，那他即便能挣到一个郡王的位子，又有什么用？如此这般，真想保一家人此生无虞，似乎只能自己将那份至高无上的权力握在手里。可他又不能……</p>
他又不能去当皇帝。</p>
谢迟遍体生寒，搂着叶蝉木然道：“如果再往上拼，也仍旧身处险境，比从前的危险更要多……那我这样费尽心力，究竟图什么？”</p>
从前家里拮据归拮据，可他从不用担心飞来横祸——生老病死一类虽是无人能避免，可谢逢所遭的这种祸端，是与他没有关系的。</p>
“……谢迟？”叶蝉反握住他的手，明显感觉到他的手越来越凉，又见他目光空洞，她想了想，霸道地一扳他双颊令他正对向自己。</p>
然后，她亲了上去。</p>
谢迟本来就恍惚着，被她一亲，跌入了一种新的恍惚。</p>
她用力地亲完，又与他分开，神情变得很严肃：“你不要想那么多，不要因为别人的不幸退缩。我喜欢你上进，就算有一天你跟谢逢一样蒙了冤，我也是不怕的。我相信守得云开总能见月明，你如此，他也一样。”</p>
谢迟一时神色复杂，怎么说呢，他有时会觉得她想得太简单了。</p>
可叶蝉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会愿意懦弱地享受安逸的，我也一样。那既然人活一口气，就好好地去挣这口气，别怕！”</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