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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非丝竹,水亦有音,赤江的支流穿过石间罅隙,发出近乎呜咽的哀声,河边走着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p>
晚归的老李头迷迷瞪瞪地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没了?他讪讪撇嘴,将空葫芦挂回腰间。</p>
清凉的水汽弥漫在夏夜,打湿了南来的风。哼着小曲,老李头惬意地向前走着。山平水远苍茫处,几间矮房还亮着依稀灯火,老李头心情颇好地眯起了眼。</p>
他家老婆子还在等门啊,真难得。</p>
“鱼不离水哟,花不离阳,望川的巧姑看上打渔的郎。”老李头推开半掩的家门,沉声转调唱起了花腔,“鱼恋鱼来虾恋虾,龙王不找鳖亲家。老归老来恶归恶,心肠就属她最热。老婆子,我回来了!”</p>
他站在院中等着,等着他家婆娘怒气冲冲地跑出来揪住他的耳朵,然后再送上一碗温温的豆芽汤。</p>
啧,来了!</p>
“老头子!”</p>
哎?表情不对呀,老李头偷瞥一眼。</p>
“快去请刘大夫来!”李家阿婆向院中泼了一盆水,溅起的水珠略带血腥味。</p>
不用豆芽汤这酒就完全醒了,老李头焦急地拽住自家婆娘,“老太婆你怎么了?”</p>
“哎呀,不是我。”阿婆将老李头推出院门,挥手叮咛道,“快去,快去,就算硬拖也要把刘大夫拖来!”</p>
不是她能是谁?老李头心中像是燃起了一把火,佝偻着身子飞一般地向远处跑去。</p>
山不动,水微响,夜风掠过浦边的芦苇,轻轻懒懒地吹着。</p>
“松手,松手。”矮房外一名短须男子甩动着衣袖,一脸厌恶地扒开老李头紧拽不放的双手,“我可告诉你,出夜的诊资可不便宜,你若拿不出个一二两来我是断不会进去的。”</p>
“刘大夫,您行行好。”老李头不住乞求着,“先进去给瞧瞧,这钱我定会还的,人命关天,您不能不管啊。”</p>
“哼,没钱还敢把老子从床上叫起来!”刘大夫举步便走,不料一道银光穿过纸窗,猛地击中刘大夫的右臂。</p>
“哎哟!”他吃痛地叫着,肩上的医箱瞬间落地。</p>
“东西留下。”门帘后传来寒彻入骨的男声,惊得老李头愣在原地。</p>
刘大夫刚要回头理论,忽见脚边滚着一枚玉扣,碧色润泽,一看就是上品。也顾不得疼,他喜笑颜开地弯腰拾起,就听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滚。”</p>
那平静的语调带着隐隐杀意,颤颤地握紧玉扣,刘大夫见鬼般地狂奔而去。</p>
老李头拎起地上的箱子,悄然掀开门上布帘。屋里点着数支蜡烛,滑落的烛泪让老李头一阵肉痛,这个死婆娘,平时他想点上一根她都舍不得,现在倒对别的男人这么大方。</p>
他刚要发作,就见灯火阑珊处一抹月白坐在床沿上,身后隐隐露出几缕青丝。美丽的发色映入眼帘,竟让他一时忘了质问,好想看清那头黑发的主人。正探着头,忽见白影偏身,露出天人般的俊颜。凤眸好似载着落花的流水,激旋涌动,满是痛色。</p>
已到嘴边的责难霎时无声,老李头看着那双眸子,心底竟不由隐隐作痛。</p>
“你愣着做什么?”李家阿婆剜了他一眼,急忙上前抢过医箱,“小伙子,给。”</p>
那人一手按在身后,好似正在发力,他沉声道:“多谢。”</p>
“老太婆,这……”老李头指着转身忙碌的男子刚要发问,却被自家婆娘拖出了房门。</p>
“你小声点儿。”李家阿婆轻声道。</p>
“他们是?”</p>
“到这边来,我同你慢慢说。”她牵着老李头走向亮着油灯的厨房,从锅里取出一碗半温的豆芽汤,“话说你刚去村头买酒,咱家的门就被敲响了,我原本还以为是你忘了带酒钱,谁知开门一看,是一对小夫妻,女的身受重伤,我看着他们实在可怜,就收留了他们。”</p>
“就这样?”老李头蹲在灶边,他恨不得敲碎这个蠢老婆子的脑袋,看看里面长的是不是一堆乱草。这么轻易地放陌生人进来,真是不想活了!</p>
“方才你没看到那小伙子的眼神。”阿婆望着灶上沸腾的热水,苍老的双目透出柔光,“就像是水边那只丧偶的白鹤,悲伤得让我这双老眼禁不住发热。”</p>
看到了,就是因为看到了,他才没狠心赶人。老李头叹了口气,将锅里的水倒进木盆,“送去吧。”</p>
“老头子?”阿婆微讶。</p>
“瞧着也不像奸邪之徒,能帮就帮吧。”</p>
“哎!”</p>
屋内,夜景阑落下最后一根银针,修长的手掌极慢极慢地放在那人的胸口上。</p>
她伤得极重,重得连他下针时都险些颤抖。他终于尝到了恐惧的滋味,恐惧到难以掌控,恐惧到几欲懦弱乞求。</p>
怕,他怕啊。</p>
掌下的胸口几乎没有起伏,他紧紧地盯着那张惨白的娇颜,一瞬不瞬。</p>
死相,竟然是死相!</p>
刺骨的酸痛席卷全身,一波一波地游走在奇经八脉,似要将他生生撕开。</p>
顾不得自身异样,他将那具娇躯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输着真气。</p>
不可能,决不可能,她不会走的,不会!</p>
一口甜腥冲喉而出,带着浓浓的不甘溅落在地,他摇了摇头,努力驱散眼前的幻境。</p>
走火入魔,这就是走火入魔的滋味啊。</p>
他压抑着胸口涌动的血气,视野中弥漫着水雾。</p>
清冷如他,也有这般激烈的情感,换在以前他是断然不信的。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已成为他的心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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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俯身在她的耳边低喃:“生生世世永不绝,你若狠心……我便上穷碧落下黄泉,上穷碧落下黄泉……”</p>
低沉的男声如魔咒般回旋于她的梦中,丝丝缠绕在她的生命里……</p>
寻寻觅觅,她好似在幽暗的甬道里走着,耳边是渐远的鼓声。</p>
“前世今生,屈指一算近千年。”迷雾里传来幻声,“五百年前终虚设,恰似那水没沧海杳然不见。红颜不寿,情深难圆,何处眠弦月?生生世世与君绝,绝了谁的情,断了谁的念?伊来此处君寻遍,芳魂辗转千年劫。登高望远,愿卿细辨,此叶此情漫无边……”</p>
心头涌起冲动,她一个劲地向前冲着。间或有数片桐叶飘在她的眼前,遮蔽了她的视线。</p>
前世今生嘛,再不明白可就是装傻了,她举目望着,梦中的记忆犹如青涩的梅,让她再三咀嚼。</p>
不论谁是谁,谁怨谁,是是非非眼前过,望断前缘慕今生。她现在只想着一个男人,只想着再见他一面。</p>
一片叶子落在她的掌中,灼灼地烫着她的手心。此叶此夜,原来她要的不是一面,她要的是……</p>
眼前沉沉暗雾被金色的光焰笼罩,仿佛燃着了记忆的书册,一幕一幕,一页一页,随着落叶片片焚尽……</p>
细密长睫微颤,如雅致小扇。</p>
回来了吗?</p>
她猛然睁眼,却被刺目的白光惊得半合眼帘。酒色暖阳书写在发黄的窗纸上,静静地渲染着初夏的心事。这是哪儿?她轻轻蹙眉,警惕地打量着这间陌生的土房。半晌,目光停留在窗下,一名鬓发花白的阿婆正就着光亮细细地缝补着一件衣裳。这又是谁?</p>
她试图起身,却发现身体完全不听使唤,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要费尽力气。云卿暗叹着,与阿婆瞪圆的双目对个正着。阿婆手中的衣裳滑落,脚步不稳地向门外跑去。</p>
“小娘子醒了!夜大夫,小娘子醒了!”</p>
许久不闻人声,让她有些木然。门口,一道影子渐渐拉长,她一瞬不瞬地瞧着。入眼的是她难以忘怀的那个男人,他穿着一件深蓝布袍,慢慢走近。</p>
时光极慢极慢地流过,却难以平复两颗激越的心。</p>
夜景阑走到床边,而她颤颤对上那双凤眸,泪如雨下,“我回来了。”</p>
话音未落,人已入怀,他埋入她的颈窝,几不可辨地应了声,“嗯。”</p>
“我……”云卿哽咽着,用尽全力攥紧他的衣袖,“我好怕……”</p>
耳边的呼吸不稳,他压抑着喷薄的心绪。</p>
“呜……”她号啕大哭,“修远,我好怕……”</p>
有力的双臂轻轻地晃着,他的声音如浅溪一般柔柔地流过她的心底。“我也怕。”</p>
“修远……”</p>
“我很怕。”他在她耳边坚定地重复。那双长臂牢牢又不失温柔地环着她,挺秀的身形隐隐发颤。</p>
“修远……”她愕然,转过头想要看清他的脸,却被一只大手遮住了视线。</p>
“不要看。”他低语着。</p>
这个男人啊,她无力地靠在他的肩上,泪水静静落下,带着恍如隔世的复杂情绪,一点一点淋湿了他的衣,也淋湿了他的眼底。</p>
这样的人,叫她怎舍得离去?</p>
她枕着他的胸膛静静睡去。一只大手轻轻覆上她的左胸,不带半点情欲。柔弱却平缓的心跳,透过他的掌径直传进他的心。</p>
许久不见的优美弧线勾勒在唇角,夜景阑凤眸如春潭,将情意蓄满。</p>
回来了。</p>
他轻吻着她的鬓发。</p>
真的回来了。</p>
一下午他就那么坐着,目光从未离开过她,手掌一直覆在她的胸上。</p>
日子如瓦楞上的猫蹑足跑过,这段时间她不常醒着。即便她再能忍再能扛,可虚弱的身体却每每违背意志,让她总处于昏昏欲睡的状态。总有人体贴地喂她喝水、为她擦身,是李阿婆吧,她如是想着,然后陷入甜梦。</p>
轰!一声响雷炸破长空。</p>
“站住!”窗外传来阿婆怒气腾腾的吼声,“刘长贵,亏你还是个大夫,竟然来偷药!”</p>
屋里,她睁开眼,看着窗纸上映出的两道身影。忽然间,瘦小的身影一把拽住前面的男人。</p>
“快放下,再不放下老婆子可要报官了!”</p>
“死老太婆,要你多管闲事?”那人眼看就要举掌扇下,忽地只见一根银针刺破暗黄色的窗纸,如闪电般撕裂沉沉暗色。</p>
“哎哟!”那人捂着肩膀,仓皇扔出手中的东西。</p>
“滚!等我家老头子和夜大夫回来了,可有你好看的!”李阿婆拿起烧火棒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畜生!滚!”</p>
过了好一会儿,屋外才安静下来。</p>
“小娘子!”门帘掀开,李阿婆气喘吁吁地走进来,“刚才是你飞的针吧?”</p>
“嗯。”云卿满脸冷汗地倚在床边。</p>
“怎么了?”李阿婆迈着小脚,有些急切。</p>
“阿婆,麻烦你……”她柳眉紧皱,“麻烦你扶我躺下。”</p>
“好好好。”阿婆放下手中的药草,小心地扶着她的纤腰。</p>
“阿婆。”她柔声道。</p>
“怎么?不舒服啊?”李阿婆上下看着。</p>
“不是。”她温顺地摇着头,慢慢握住李阿婆苍老的手,“谢谢您了。”</p>
李阿婆愣了片刻,忽地慈爱笑开。</p>
“阿婆?”她半侧着头,眸光清澈,惹人怜爱。</p>
“怪不得夜大夫这么心疼你呢。”阿婆轻拍着那双手,“光听你的声音我这老太婆就像喝了两壶,刚才明明是你帮了老婆子,现在却还向我道谢,你这闺女!”</p>
“阿婆。”云卿眼中满是真挚,“谢谢您和阿公,谢谢你们在我和修远最难的时候出手相救。”</p>
“啧啧。”李阿婆打趣地望着她,“小娘子啊,你和夜大夫想必是新婚吧?”</p>
“哎?”她错愕。</p>
“妇人是不可在外人面前叫自家男人名讳的啊。”</p>
“那该叫什么?”她年幼失怙,对这方面不太了解。</p>
“死鬼、孩子他爹、臭男人、家里那口子。”李阿婆数着指头为她答疑解惑。</p>
柳眉越蹙越紧,云卿有些尴尬地看着阿婆眉飞色舞。</p>
“啊,对了。”李阿婆拊掌道,“还有相公。”</p>
“相公……”她喃喃道,“相公。”略显苍白的脸上转瞬飞起红云。</p>
“天天看着这副俏模样,可真苦了夜大夫了。”李阿婆促狭地眨眼,见她美眸含疑,便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几句。</p>
“阿婆……”云卿耳根充血,好似方才李阿婆放在床头的红果,“这是什么?”她有意转移话题。</p>
“哦,这是神药啊。”李阿婆愤愤望向门外,“方才刘长贵要偷的就是这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