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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萍之末,发藻台下。一鸯戏水,两鸳摆尾。</p>
止则相偶,飞则成双。天道有迁,人理无常。</p>
哎,真是人理无常啊!</p>
廊檐下,言律看着一坐一站的两“鸳”,身体不由发颤。冷啊,真的好冷。</p>
一剪红影倚坐花栏,凌翼然阴柔的桃花目斜斜一挑,凌厉的眸光伴着杏黄月色落在了栏外。望着那个目空一切的夜景阑,他不由想起几日前御书房里的那次谈话……</p>
明黄色的袍角在眼前飘动,杂音从绣着飞龙的胸口传出,他该庆幸父王不再向自己隐瞒病情吗?</p>
“好啊!好啊!”他诧异抬眸,正对父王璀璨的双眼,“小九,定侯也是你这边的吗?”</p>
闻言他微恼地眯起桃花目,瞬间了然。</p>
“哼!还装?定侯勇猛,为归顺义军所称颂,你当我老眼昏花,什么都看不到吗?”凌准似怒非怒地横了他一眼,灰白的胡须微抖,“翼然,你还有什么底牌,父王好想知道啊。”</p>
胸口酸气直冲上脸颊,几乎要将他的面具毁掉。“那就请父王静心观局吧!”一呼一吸,他微笑、微笑,再微笑……</p>
三月的风吻香了花,和暖的气息熏热了他胸口的酸气。</p>
呕啊,被迫替给他戴绿帽的人掩饰,他能不呕吗?</p>
不仅呕,而且几欲呕血!</p>
念及此,发酵的酸气喷薄而出,凌翼然冷笑,“定侯,本侯那么做可不是为了你。”</p>
夜景阑身形微转,凤眸溢出寒光。那眼神明白地吐露出四个字:彼此彼此。就算定侯再惜字如金又怎样,该说的连他这个局外人也一眼就能瞧出来。是他太聪明了,还是这两位都太直白了?言律靠着廊柱,不住**太阳穴。妖姬,房里的真是妖姬。</p>
话说,这妖姬洗着洗着怎么就没声了?言律偷瞟向南边的主房,烟碧色的纱窗透出暧昧的橘光。</p>
阿嚏!这一声打破了庭院里的诡异气氛。</p>
“小姐,您怎么睡着了?!”房里传来张嬷嬷埋怨的话语。</p>
“唔……好冷……”</p>
“快些起来,水都凉了!”</p>
轻轻的水响划破了醉人的春夜,浅浅的涟漪一圈一圈泛进了他们的心底。</p>
“呵呵……”</p>
“……”</p>
两双带笑的眸子不期而遇,映出了对方的情动。</p>
“哼!”默契十足地转身,不约而同地冷哼。</p>
寒雾突起,森森然笼罩了整个庭院。</p>
阿嚏!惊天巨响自言律口鼻中发出,他揉了揉鼻子,欣喜地望向廊角。太好了,陪他发抖的人来了!</p>
“艳秋!哎,你端着什么?”</p>
“药。”艳秋站定,奇怪地看向院中。</p>
言律闻了闻微苦的药气,“毒不是已经解了吗?”</p>
天下也只有定侯能解饕餮虫之毒吧,以蛊治蛊,植入好狠斗勇的睚眦虫。待两败俱伤,再以泻药将毒虫排出体外,这个小子没中途断气还真命大。</p>
“这碗是给大人的。”</p>
答完,艳秋拔步便走,却被言律扯住,“那家伙什么时候生病了?我怎么不知道?”</p>
“是……是……”假面映出薄红,自使庆之后艳秋便舍弃了真颜。即便艳秋不说,他和大人也明白,那张阴柔绝艳的脸已成为艳秋的心结。“是定侯给的药。”鲜红欲滴的耳垂暴露了艳秋的羞赧,他低声道,“嗯……是大人的月信……”</p>
言律的脸涨得通红,他状似潇洒地挥臂,“快去吧!”</p>
艳秋垂着头疾步走过,待敲开了门稳稳地将药碗递进去,门缝里出现一个老妪的身影,好似耳语了几句。他微微颔首,转身看向院中,“我家大人要睡了,请两位侯爷回吧。庆州一月,我家大人时时提防、夜夜难寐,还请两位侯爷见谅。”艳秋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请回吧。”</p>
夜夜难寐啊?绵绵不绝的疼惜怜爱自迷离的桃花目中流出。卿卿,当时你面对血仇,是兴奋之极,还是入骨哀伤?</p>
痛到如此吗?酸涩的滋味在夜景阑的胸口激荡,不过他也该庆幸,卿卿终于向他完全敞开心扉。</p>
两人转身离去。蓦地,两双眸子再次对上,锐利的目光通透了彼此的心语。</p>
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p>
看着散去的两“鸳”,言律长舒一口气,“你哪儿来的胆子,不错嘛!”</p>
艳秋瘦弱的肩膀被重重一拍,霎时塌了下去。他险险地稳住身子,语调柔缓而坚定,“小声点儿,大人睡下了。”</p>
言律一扫脸上的玩笑之色,抱胸看着艳秋,“记住我说过的话,不要对她动心。”</p>
“我记得。”艳秋偏首看来,“她说过我是她弟弟,这个我永远不会忘。”</p>
说完,举步离去,留下言律呆立原地。</p>
弟弟啊……他抬首望月,眼中蓄满哀伤。当他搏命归来,满怀忐忑地重逢时,那人也说过。</p>
“阿律,那晚对不住,你还肯认我这个师兄吗?”</p>
师兄?师兄?他不要做师兄弟,他要的是……</p>
“其实,我已经有心仪的姑娘了。她身份高贵,原是我们这种人想都不敢想的。可是,为兄还是心存奢望。”</p>
“那她喜欢你吗?”他听见自己低声开口。</p>
“是,我们两情相悦。”</p>
两情相悦……</p>
一颗心被这四个字剐得破碎一地,原来一直是他在奢望。他一直盯着,盯着原本那人空无一物的腰间挂着浅红色的络子,穗子似在嘲笑他的痴心妄想。</p>
“我和她已经易物定情,今后你看到那枚葫芦玉佩就明白了。”</p>
葫芦玉佩,那人的家传宝玉啊。是他逼的吗?逼得那人在一个月内就有了两情相悦的情人?他张口欲问,却听那人含笑问道:“为兄已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师弟你欢喜吗?”</p>
他抬起头,却发现那人的眼中没有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原来,那夜只是一个绮丽的梦。</p>
“恭喜你,师兄。”</p>
爬出苦涩的记忆,言律举起灯勺,灭了宫灯中的烛火。</p>
妖姬啊妖姬,为何我爱上的不是你?言律苦笑着,再次举臂。</p>
一盏、两盏……</p>
摇曳的烛火明灭在融融春夜,明灭在苍凉泪里。</p>
三月半,春雨又缠绵了几日,滴滴答答的雨声黏腻在心头。湿漉漉的,让人极不爽利。</p>
雕花木窗下,荣侯凌彻然慢慢合起奏本,白日里温润的容颜如今堆满了冷色,“已经定下了?”</p>
谁人都知会试的名次对殿试至关重要,如不出意外,状元、榜眼、探花只不过是会试一甲三人之间的变动罢了。</p>
右相容克洵瞧着眼前的主子兼女婿,微微颔首,“定下了,今日丰少初会同另两位副考官将我们几个一品,还有那个聿宁一起请到了凤藻院。”他语带不屑,声调颇冷。</p>
凌彻然瞥了他一眼,当下明白岳丈大人还在记恨被聿宁架空夺权一事。</p>
“看了会试三甲,老夫当时气得摔本子。”容克洵指着帛书上的前几个人名,怒道,“莫提那会元,就是二甲前五名里都没有一个华族子弟,这分明是在拉帮结派!”他气得直喘,牛饮下一杯温茶,“可那丰少初却说此次春闱采用糊名制,生员的卷子收上来一律将姓名籍贯隐去,而后再由国子监的书簿们誊抄。他们阅的都是统一了笔迹的副本,想假也假不了。”</p>
“原来糊名制是这个意思,看来这个丰少初是早有打算……”凌彻然起身踱了两步,“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城府,怪不得父王有意擢升他为下任左相啊。”</p>
“一个嘴上无毛的小子也不怕爬得太快闪了腰?”容克洵将瓷杯重重一搁,怒道。一个丰少初,一个聿元仲,光看着这两个年轻后辈,就让他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一种即便在与董建林缠斗的二十年里也未曾有过的疲累。</p>
凌彻然滞住脚步,“岳父如果联合那几位,这件事怕也成不了,怎么办?”</p>
“唉!”容克洵长叹道,“那四名一品中真正向着我们的也只有上官密那个见风使舵的小人啊。”</p>
嗯,自从御赐红梅、王意明朗后,上官密就同三哥割袍断义,站回了自己这边。凌彻然沉思片刻,再问:“那洛太卿呢?”</p>
容克洵气恼地挥挥手,“洛寅虽然站在我们这边,可此人心思缜密,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表态。”</p>
凌彻然缓步走向一方榉木花架,富贵逼人的镂花银瓶里插着那枝寓意非凡的红梅,只不过为保红梅永不谢,每朵花蕾都被淋上了一层薄蜡。</p>
“剩下的两人,”他抚着一朵蜡花,微掀薄唇,“监察院的何御史为人刚正不阿,自是站在理字那边。”他手上略颤,只听清脆一声,蜡花落下,“就是说,丰少初却无作假?”</p>
容克洵不情愿地启唇,“后来搬出了原卷,何岩那块硬石头看了后却说二甲第六也应给排名稍后的寒族子弟,而不是我门下的涂兰成。”</p>
“照说武所的萧太尉出自门第观念最为保守的洛川,他应该会力阻到底吧?”凌彻然道。</p>
“殿下你忘了吗?萧家和董氏可是三代姻亲啊。”</p>
闻言,凌彻然微愣。一切在董建林等人血洒菜市口之时就已注定,残余的烈侯党就只剩一边可站,那就是他的反面。为何他有一种替人背黑锅的感觉?</p>
望着闪烁的烛火,容克洵明白过来,与其说对那两人力不从心,不如说对如今的朝局使不上力,疲累原来根植在这里。</p>
“那厢三殿下还虎气犹存,这厢九殿下就展翼而起。殿下啊,这储君的路还长着呢。”容克洵靠在椅背上,沉声道,“三殿下再不济还有一个亲兄,当年二殿下虽被发配到边关,可他在西北可没有闲着,手上还有两万精兵。而丰少初此次西行非但没死,反而收服了五千义军。再加上韩月杀对他颇有几分赏识,这下可就更难办了。”</p>
兵,兵,他凌彻然缺的就是军权啊。手中没有利器,那个御座也坐不安心。如果有了韩月杀,有了韩家十万大军,那……</p>
思及此,凌彻然撩袍坐下,“不如一箭双雕。”</p>
“一箭双雕?”容克洵问道。</p>
“先让蛟城韩氏同丰少初反目,而后再将韩月杀揽至本侯麾下!”</p>
纱灯爆出烛花,映出温眸中的毒辣。</p>
窗外,淅淅沥沥的春雨还在下。</p>
这一年的春闱,于这场春雨中尘埃落定。</p>
一如常例,进士及第“三鼎甲”果然就是会试的头三名。不过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进士出身的二甲竟无一名华族子弟,而这正出自凌准的钦点。</p>
雨过天晴后的第四日,三年一度的琼林宴在青宫南门的琼林苑如期举行。由王后娘娘提议,雅会男女的曲水流觞宴也一并开席。</p>
云都闺阁中春意无极,少女们渴爱的芳心悄然萌动。</p>
思欢久,不爱独枝莲,只惜同心藕。</p>
春风知君意,舒柳眼,点花唇,轻卷琼林苑中分隔阴阳的碍眼帷幔。楚楚柳腰,含情芳唇不时招摇在帘角,比那春风更能撩动男子的心弦。</p>
难得的抒情日,久居深院的大家闺秀纷纷抛下矜持,隔着帷幔捕捉心上人的身形,而后……</p>
“左相大人!”女子轻柔唤道,隐着一丝羞赧,“请大人收下。”</p>
两片丝幔相接处,伸出一只纤纤素手,手上托着一方绣帕。</p>
云卿咬着唇,正思量着如何委婉拒绝却又不伤芳心,就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沉唤,“少初!”</p>
帘后的女子像惊了魂的白兔,绣帕瞬间飘落,佳人带着恼意轻步离去。</p>
“怎样?我又救你一回!”雷厉风露出白牙,难掩海盗本色。</p>
“谢了,谢了。”云卿拱手作揖,面上尽是庆幸。</p>
雷厉风猿臂一伸,弯腰捡起地上的绣帕,上面绣着一对戏水鸳鸯,“妾心如斯?”他移开眼将云卿上上下下打量了个仔细,蜜色的脸上满是疑惑。</p>
“怎么?”云卿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绛红官袍,这是正一品的颜色,“有哪里不对?”</p>
雷厉风也不答话,只是平掌自她头顶划过,而后贴在自己的肩侧,“比身高,你就这么点儿。”迎着春光,雷厉风再隔空比出她的身形,“论体格,你简直一吹就倒。”</p>
“然后?”云卿似笑非笑地挑眉。</p>
“云都女子都喜欢你这样的吗?光我看到就有六个了吧。”他满脸疑惑,“不仅是未出嫁的闺女,就是拖儿带女的老女人都对你垂涎三尺。昨儿雪儿还跟我说,你同聿尚书、宁侯还有定侯并列为云都媒婆眼中的四块肥肉。”雷厉风抚着下巴,笑着补充道,“对了对了,无聊人士还给你们取了个封号,叫四季贵人。”</p>
云卿俏脸微僵,四季贵人?还四季豆呢……</p>
“说你是融融春柳月,一笑倾人国。宁侯是赫赫夏南风,赤红轻碧色。聿尚书是……”他想了半晌,“下面是什么来着?”</p>
“聿尚书是淡淡秋色清,飒然疏雨至。定侯是肃肃冬山雪,遥望寒已知。”升至礼部侍郎的路温貌似不经意地拈过那方丝帕,老母鸡似的领着诸人打他们身前经过,新晋二甲的进士纷纷向云卿行礼。</p>
“这四位大人都是相貌俊美、位高权重,且正室空悬。”路温回首一望,满眼戏谑,“据我所知,咱们左相大人可是力压另外三位,成为官媒花册上的头一人呢!”</p>
他身后的进士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脸都憋成了猪肝色。</p>
“哦?”云卿不恼不怒,勾唇坏笑,“茂才啊,你哪来的闲情逸致去研究官媒花册,莫不是相中了哪家千金吧?”</p>
闻言,路温身形一颤,脚步略微不稳。</p>
“不用本官多言你也该明白,那帕子的主人就是……”云卿婉转扬声,勾得众人好奇难抑。</p>
路温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回首谄笑,“快开宴了,大人也请早些上席吧。”</p>
“好啊。”云卿粲然一笑,看得年轻士子情波荡漾,待回过神来,却又都急忙背起《礼经》。差点儿堕入万劫不复之地啊,原本想要寻觅佳人的心霎时冷却,进士们跟在路温身后逃也似的离去。</p>
“梨雪没看上你真是……”雷厉风笑道,“真是我的幸运。”</p>
“那就对她好些。”云卿道,“要是让我知道她受了委屈,我可会毫不犹豫地接手。毕竟,喜欢上我可是很容易的。”</p>
雷厉风向后退了两步,愤愤道:“你休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