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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云南曲靖，傅宅。</p>
乳娘林嬷嬷睡到半夜，忽被一阵细微的动静给惊醒。</p>
夜里本就安静，这声音不但突兀，而且悚然，登时将她的睡意驱散。</p>
她摸索着撩开床帐，探出身子侧耳倾听，听这声音断续而压抑，清清楚楚是从里屋传来。</p>
这情形早已不是头一回出现，她叹口气，起身披上衣裳，掌了灯，三步并作两步进了里屋。</p>
“小姐、小姐。”她走到床前掀起帘幔，俯下身，焦声唤道，“嬷嬷来了，别怕，是不是又做噩梦了？”</p>
晕黄的灯光靠得近了，照见床上雪肤花貌的少女，不知她此刻正梦见什么，白瓷般的额上满是细汗，乌黑的鬓发俱已汗湿，秀眉紧紧蹙着，口中不时发出痛苦的低泣声。</p>
林嬷嬷怕小姐魇得久了会有损神思，不由得心急如焚，匆匆将灯放到一旁，搂了小姐在怀，连连拍抚，又低唤了好几声，小姐才终于大喘一口气，猛的睁开眼睛。</p>
傅兰芽眸底还残留着悚然的痕迹，双手紧攥着衾被，兀自喘息不停。见了林嬷嬷，又是一惊</p>
直到林嬷嬷柔声细语劝慰了好一阵，她才弄明白身在何处，慢慢安静下来。</p>
眼看小姐眼底的惧意退去，林嬷嬷忙唤了几个大丫鬟进来，端了热水巾帕，给小姐换下湿透的寝衣。</p>
傅兰芽静静躺在床上，任凭林嬷嬷带着下人们忙前忙后，思绪却仍停留在方才的梦境上。</p>
自从父亲被急召回京，这些时日，她便总做噩梦。</p>
初始时的梦境，大多支离破碎，事后无论她如何回想，只能记起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p>
最近几日，梦境渐渐变得具体而清晰，有好几回她梦见自己置身幽谷，四周昏暗，满聚浓雾，眼前事物仿佛菱花镜中的影像，扭曲而怪异。</p>
她孤身一人，惊惶不安，大声唤着父亲和哥哥，可无论她怎么喊，耳畔只能听到峡谷传来的阴森空荡的回音，始终听不到父亲和哥哥的应答。</p>
她跌跌撞撞，疲于奔命，恍惚间，肩上搭上一只带着凉意的胳膊，仓皇回头，眼前却是母亲那张悲哀而惨白的脸庞……</p>
每当回忆到这处，她心底便会涌起深深的不安，母亲死后，几乎从未入过她的梦境，好不容易得见，母亲的模样为何如此陌生可怖……</p>
“小姐。”林嬷嬷递过一碗热情腾腾的宁神汤， “换了几剂方子，这梦魇的毛病却总不见好，明日还得让周总管另请大夫来瞧瞧。”</p>
说着，探手触上傅兰芽的额头，露出庆幸之色：“亏得没热起来。外头流民闹得厉害，程大夫避祸回了乡下，一时半会也没法请他上门诊视，否则以他的医术，早就找着小姐的病根了，何至于病了这些时日。”</p>
她忧心忡忡地望着小姐，若不是小姐夜里发梦魇，白日里精神不济，早在一月前，她们主仆便启程去往蜀州看望小姐的伯父，如此一来，刚好能跟后头的南夷作乱错开，又怎会像如今这般被困在城中，哪也去不了。</p>
傅兰芽接过宁神汤，默默饮着。想起父亲那夜被一道密旨急召回京，走时将云南事务暂且交由云南兵备使沈阜年接管，如今已一月有余，父亲却始终音讯全无。</p>
说起来，自从新帝登基，父亲已连遭贬谪，先是被挤出内阁，不久又调离京城，与此同时，父亲素来的政敌李士懋却接连擢升。不但升为首辅，同时还兼任吏部尚书之职，反观之下，父亲的境况何等艰难。</p>
“嬷嬷。”她忽道，“哥哥这两日可有信至？”</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