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张氏之死 (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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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坐着几个人。</p>
武安侯夫人因为儿子的死伤心过度而病倒,至今没能爬起来,也就没能出现在这里。</p>
这次的事情,不仅仅是死了一个郑诚,连带武安侯最宠爱的儿子也都折在里头,武安侯府的名声跟着一落千丈,郑英虽然还没倒下,可看上去像比之前老了十几岁,一脸的沧桑疲惫。</p>
对于唐泛和隋州的到来,武安侯的脸色难看之极,一连死了两个儿子,他只希望事情能够到此为止,不要再有什么进一步的发展,但事与愿违,唐泛和隋州还是找上门,而且指名要见郑孙氏,武安侯就是傻瓜也不难联想到这意味着什么。</p>
武安侯:“我只问一句,希望两位如实相告,郑诚的死,是否与我那儿媳妇有关?”</p>
事到如今,唐泛也不相瞒:“我们确实有此怀疑。”</p>
武安侯却忽然眼睛一亮:“那志儿呢?如此说来他岂不是被冤枉的?”</p>
唐泛摇摇头:“郑二公子杀兄一事罪证确凿,怎么会是被冤枉的,只不过凶手不止一个而已。”</p>
武安侯到现在都不愿意相信自己儿子会杀害自己的亲兄长,他闻言惨笑:“看来两位今日到来,是铁了心要我让郑家家破人亡的!”</p>
唐泛拱了拱手:“侯爷言重了,凡是有因有果,我们也只是尽忠职守,想必侯爷更不希望令公子死得不明不白。”</p>
一说到郑诚,武安侯终于不再言语,只是他目光游离,神色惨淡,眼中仿佛已经看不见唐泛和隋州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p>
唐泛他们自从进了武安侯府,就无处不觉这里气氛压抑,但这也是正常的,武安侯死了一个儿子,还有一个被流放充军,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得赦归来,换了谁碰上这种事情都会受不了打击,也难怪他一开始就坚决反对继续往下查,想必心中早有预料。</p>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一开始不是他讳莫如深,示意潘宾草草结案,也不会引来汪直插手,各方势力介入,博弈之下反倒令真相浮出水面。</p>
所以世间很多事情,冥冥之中,仿佛都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兜兜转转,最后又回到原点。</p>
郑孙氏走进来并看见他们的时候,表情十分平静,举止也未慌乱,依旧中规中矩地向武安侯行礼,低眉顺眼,如同旁人口中的贤惠。</p>
武安侯叹了口气:“你们有什么话就问罢。”</p>
“多谢侯爷通融。”唐泛先向他拱了拱手,而后对郑孙氏道:“郑诚可是你杀的?”</p>
郑孙氏:“唐大人何出此言,难道顺天府推官干的便是往别人头上泼脏水的活计不成?”</p>
她的语气斯斯文文,清清淡淡,也不含讽刺,似乎只是在问一个很寻常的问题。</p>
唐泛:“蕙娘与郑志想要杀郑诚的时候,你察觉了,并且暗中推波助澜,通过那个药铺伙计帮他们配药,给他们提供方便,然而这种药的见效毕竟慢,最后郑诚还未必一定会死,也许可能仅仅只是不举。你一连等了很久却没有等到想要的效果,所以忍不住就联系了冯清姿,让她亲自下手,事后又通过挟制冯清姿唯一的弟弟,让她不会背叛你。”</p>
“你想要杀郑诚,又不想让人知道,于是就让人趁着郑诚睡觉的时候用锤子敲击他的百会穴,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方法,能够做到这一点却不被察觉的人不多,冯清姿就是其中一个。”</p>
“百会穴位于头顶,又有头发遮掩,一般人不会轻易注意到那里,但是当时我在武安侯府里看到郑诚尸身的时候,他的头发是披散着的,等到了北镇抚司,他的头发却忽然被梳起来,你本想要更好地遮掩痕迹,但没想到弄巧成拙了。”</p>
“当我们追查到欢意楼的时候,那里的头牌清姿姑娘也承认自己杀死了郑诚,我们循着线索追查到她先前买下的宅子里,无意中发现了几座牌位。在那里头,我们才知道清姿姑娘原来姓冯,她的家人早在十三年前,就因为荆襄族亲冯子龙起事而受到牵连,所有亲人都死绝了,只有两个人幸存,一个就是她,另外一个,正是她的三弟冯清文。她因故流落青楼为妓,她的弟弟冯清文是男丁,按理说也要充军,当时黄河泛滥,河南修堤,正好那一批人就被应城伯要了过去,冯清文就是其中之一。”</p>
唐泛看着郑孙氏:“你身边的崔嬷嬷在知道冯清姿被抓之后,生怕我们从冯清姿口中得到什么信息,迫不及待就跑到一个她平时从来不会去的地方窥探,结果反倒让我们找到了冯清文,这就证明我们之前所有的推测都是正确的。”</p>
郑孙氏摇摇头:“唐大人,枉你还是得到圣上亲口赞过的!你也说了,这一切完全都是你的推测。不错,我确实听说过冯清姿,因为她弟弟冯清文在我伯父手下当差,这也不出奇,但她一介青楼女子,我却是世家之女,如何会与她有所联系?至于你说的,我在挟制冯清姿的弟弟,就更为荒谬了,我猜你们从冯清文口中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因为他根本什么都不知情。”</p>
唐泛:“推测归推测,但所有线索最后全部与你有关,你又要如何解释?北镇抚司带走郑诚的尸体之后,东厂随即去抢人,结果好巧不巧,安置郑诚尸体的地方就在当夜起火,值守的人也正是你伯父从前的手下。还有,冯清姿忽然之间能够拿出五千两来给自己赎身,这钱的来源,难道不惹人好奇么?据我所知,这几年,你陪嫁到武安侯府的银两,郑大公子除了青楼之外,还经常上赌坊,武安侯府虽是世家,可武安侯并不止郑诚一个儿子,自然禁不起他这样挥霍,那么郑诚去赌坊的钱都是从哪里来的呢,不是从你这里要的,就只能去他的母亲武安侯夫人那里要了。因此,你一时之间凑不出五千两,又不愿意因为此事去向娘家借,所以就将自己的首饰拿出去典当,一共当得现银四千五百七十八两,请问那些钱票现在在哪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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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孙氏沉默不语。</p>
唐泛:“你将银票给了冯清姿,冯清姿拿去给老鸨要求给自己赎身,连同你让人拿到当铺里去典当的那些金银首饰,如今都被我们找了出来,你可要看上一看?”</p>
武安侯原是一言不发坐在椅子上,听到这里,忍不住伸手指着郑孙氏,咬牙切齿道:“是不是你?他说的是不是真的?!”</p>
事已至此,郑孙氏再不承认又有何用,她脸色苍白,抬起头,毫无畏惧地看着所有人:“就算没有我,郑诚也会死,想要他死的人不止我一个!”</p>
武安侯以前所未见的灵敏跳了起来,狠狠地甩了郑孙氏一巴掌。</p>
郑孙氏纤纤弱质,如何承受得起,当即就蹬蹬瞪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撞上旁边的柱子。</p>
武安侯怒发冲冠:“家门不幸!家门不幸!我儿子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蛇蝎毒妇!枉我当初还觉得委屈了你!”</p>
郑孙氏冷笑:“公公此言差矣,就算我恶毒,那也是因为这个家里面没有一个好人!我刚嫁过来的时候,何尝不想侍奉丈夫,孝敬公婆,好好过日子?可我嫁的是个什么人?一个镇日无所事事,只会上青楼玩女人的败家子!不止玩女人,他还一个接一个地往家里带!我也是世家女,你们要我的脸面往哪里放?满京城的人都说我贤惠,可暗地里呢,他们都在嘲笑我无能!”</p>
武安侯痛心疾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不去告诉你婆婆,我们都能帮你主持公道,何至于就走到了这一步!”</p>
郑孙氏冷冷道:“婆婆?婆婆只会想方设法从我这里拿钱,刚才唐大人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我那些嫁妆钱,全都被她借故拿得干干净净,我是想要维护这个家的太平,我是想要息事宁人,可是谁来维护我!谁来还我太平!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我忍了一年又一年,结果谁又把我的忍耐当回事了?难道我要在这个火坑里忍一辈子么?!”</p>
她也不急着爬起来了,仰头看着武安侯,眼里好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堂堂武安侯,把父祖的职务都弄丢了不说,还纵容宠妾横行,又对发妻的行径视而不见,教子无方,一个两个,不是被你教成二世祖,就是变成目中无人,只会杀兄的蠢货,你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p>
“你!你!”武安侯气得说不出话来,捂着胸口,倒退两步,坐倒在椅子里。</p>
唐泛叹了口气:“郑孙氏,不管如此,杀人偿命,因果循环,这道理你总该知道,跟我们回衙门罢!”</p>
郑孙氏幽幽一笑:“杀人偿命?为什么恶人总是得不到恶报,却还要逼得好人亲自来杀,结果还要治好人的罪?唐大人,你倒是秉公执法,可你抓了我,你良心不会不安吗?”</p>
唐泛:“郑诚人品如何,并不是你杀人的理由,你若不喜欢他,大可和离,又何必下此毒手?”</p>
郑孙氏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和离?应城伯府与武安侯府联姻,如果郑诚不死,怎会让我和离?应城伯虽是我伯父家,可这次要不是我先将郑诚给弄死了,孙家担心我牵连到他们,这才急急出手帮我善后,当初连给冯清姿买宅子赎身的钱,可都是我拿嫁妆凑出来的!你到底知不知道,只有他死了,我才能得到自由!”</p>
她的脸色狰狞起来:“想我从小到大也不曾做过恶事,本想成亲嫁人之后琴瑟和鸣,效仿古人举案齐眉,谁知到头来上天却给我安排了一个郑诚,我怎能不恨?!那种男人,我整整忍了他五年,连看到他一眼都觉得想吐,要想让我伏法认罪,想都别想!他死有余辜,死得好,哈哈哈!”</p>
笑声未歇,郑孙氏忽而身形一动,直接扑向最近的那根柱子!</p>
唐泛:“不好!快抓住她!”</p>
隋州反应也很快,当即就上前一抓。</p>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p>
方才郑孙氏进来的时候,男女有别,虽然同在一个厅堂内,但唐泛跟隋州都离得比较远,而此时郑孙氏的动作又十分决绝。</p>
对一个抱着必死决心的人来说,任何事情都是阻止不了的。</p>
隋州只堪堪抓住她的衣袖一角,结果因为郑孙氏冲力太大,衣袖反而被撕裂开来,却丝毫没能阻止她的去势。</p>
砰的一声闷响,郑孙氏的身体顺着柱子软软地倒在地上。</p>
头壳破裂,脑浆连着血液一起流出来,红红白白,可见用力之猛。</p>
她当场就断气了。</p>
武安侯被这一幕惊呆了,坐在椅子上,动也动不了。</p>
站在外头的下人们也都乱作一团,尖叫声,呼喊声充斥着整个院子。</p>
崔嬷嬷赶了过来,却只看到郑孙氏的尸体,她扑了过去,嚎啕大哭。</p>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逼死了大少奶奶!她自嫁到郑家来,每日晨昏定省,战战兢兢,有哪里做得不好?可你们是怎么对她的?!郑英你个老不死的,还有刘氏那个老虔婆,你们教子无方,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悲痛欲绝之下,她也顾不上身份尊卑了,指着武安侯破口大骂。</p>
武安侯想来也是遭受打击过度了,竟也愣愣地坐在那里发呆,不言不语地任由崔嬷嬷痛骂。</p>
隋州原本还想将郑孙氏带回去详加审问,没想到人却在这里死了,郑孙氏毕竟身份不同,而且又承认了罪行,如此一来就不能将尸体强行带走,否则只怕到时候应城伯府那边也不肯罢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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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州与唐泛二人分别吩咐北镇抚司和顺天府的人勘察记录一下,然后就告辞离去了,武安侯当然也不会有精力去挽留他们,他已经被这一连串事故打击得连人都站不起来了,连看都没有看唐泛他们一样,面色木然地呆坐着,任凭厅堂内哭声震天,人越聚越多。</p>
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以这样一个结果而告终。</p>
想想刚才郑孙氏自戕的情景,唐泛忍不住叹息一声:“武安侯如今一个儿子死了,一个儿子充军,连长媳也死了,年过半百,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是悲哀!”</p>
“他们一家自作孽而已,与人无尤。”隋总旗虽然不喜欢说话,可对方是唐泛,并不在他“懒得跟你说话”的对象范围内。</p>
从前他很瞧不起文官这种唏嘘感叹,总觉得虚伪之极,仗义每逢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说的就是那些假惺惺的两面派文人,但是唐泛总归是不同,他用实际行动令隋州改观,比起顺天府尹潘宾那种官场老油子,自然还是跟唐泛这种人打交道更加顺心。</p>
更重要的是,两人一起办过案,还建立了初步的交情,隋州对唐泛这种务实不务虚的实干和才能还是比较欣赏的,读书读得好是一回事,做事做人也要能做好,这样的人才是前途无量,而唐泛三者齐备,能够跟这样的人共事,自然不会是折磨。</p>
听了隋州的评语,唐泛又是一声叹息,没有作声。</p>
郑孙氏可怜吗?可怜。</p>
她一个娇滴滴的世家女子,出身好,教养好,若是能够嫁得一个好郎君,自然从此一生顺遂,再没有不如意的,可偏偏明珠暗投,嫁给了郑诚这种有眼无珠的**,吃喝嫖赌样样不缺,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导致下半生全毁了。</p>
她就算刚才没有**,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武安侯府不会放过一个谋划杀了自己丈夫的儿媳妇,一定会追究到底,而应城伯府那边为了独善其身,肯定也会舍弃这个侄女,所以郑孙氏的**,实际上是一种不得已之下的选择。</p>
还有郑诚,他可恨吗?当然可恨。</p>
嫁给这种男人,肯定注定要一辈子憋屈,郑孙氏但凡懦弱一点,这口气忍也就忍了,偏偏她外柔内刚,丈夫风流好色,家里婆婆又总爱拿捏儿媳妇,给她立规矩,公公向来不管内宅之事,郑孙氏忍无可忍,没有在沉默中灭亡,自然就在沉默中爆发了。</p>
但这难道就可以成为郑孙氏杀人的理由吗?</p>
冯清姿,这个女子为了能够获得自由,与弟弟团聚,而心甘情愿当了郑孙氏手上的刀,最后又为了保全弟弟而选择**,她的一生身不由己,最是可怜。</p>
还有林朝东,那个药铺伙计,他的行踪成谜,只怕早就遭了毒手,也没有人会去关心一个小人物的安危,若是唐泛和隋州以此去查问应城伯府,他们自然会一推二五六,全部推到已经死了的郑孙氏头上,所以这个人的下落注定是找不到了。</p>
还有差不多已经被遗忘了的婢女阿林,如果不是唐泛和隋州二人剥丝抽茧,层层追查,她恐怕就要被扣上谋杀主家的罪名了。</p>
如果唐泛现在不是朝廷命官,他当然可以尽情唏嘘,同情弱者,但他不是,在其位,谋其政,连郑志和蕙娘这种直接凶手都伏法了,郑孙氏身为幕后主谋,自然也没有逃脱之理。</p>
方才武安侯府的氛围十分沉重,等走出老远,两人这才逐渐有种真相大白之后的轻松,唐泛伸了个懒腰——这个有些不雅的动作在他做来却是赏心悦目,懒懒道:“这桩案子令我最欣慰的便是那个阿林终于可以摆脱干系了!”</p>
隋州道:“那个阿林起初便是意图勾结郑诚,可见也不是什么正经好人家的女儿。”</p>
唐泛笑了笑:“她人品好不好,跟她是否应该被冤枉没有关系,与一个人相交,跟给一个人定罪是一样的,都要论其行,而非论其心。就像隋总旗,一开始你心中肯定瞧不起我这等文弱小官,可我要是以此来做定论,不与你合作,今日岂非要错失了一个好朋友?”</p>
大明朝到了当今陛下,已经逐渐开始重文官轻武职,同样级别的武官在文官面前也得低头,锦衣卫虽然威风,但寻常文官对他们都是畏怕而非敬仰,唐泛却偏偏反过来说,最后又将隋州捧到了朋友的位置上,可谓妙人。</p>
这样一番话说出来,谁能不受用?</p>
难怪旁人都说成化十一年的进士中,唐润清虽然不是状元,却朋友遍天下,这份好人缘就作不得假。</p>
隋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说的那间馄饨摊子在哪里?”</p>
这种天外飞来式的问题令唐大人出现片刻茫然:“啊?”</p>
隋州:“上次你和薛凌去吃的。”</p>
唐泛恍然:“你也喜欢吃馄饨不成?走走走,择日不如撞日,我带你去!那间摊子不光有馄饨,还有汤面,那摊主我认识,他家的汤底与别处不同,是用猪骨熬足七八个时辰熬出来的,尤其地道,你若是去的次数多了,混个脸熟,摊主还会多给你盛些……”</p>
吃货唐大人为找到同好而高兴不已,一边走一边给对方洗脑。</p>
两人朝城北走去,脚步声渐行渐远。</p>
武安侯府命案算是彻底告一段落了,因为郑孙氏的事情,武安侯府跟应城伯府亲家变成冤家,双方把官司闹到御前,让消极怠工的皇帝陛下非常头疼,直接丢给了内阁处理,但既然命案起因是内闱不修,内阁也不想管这种**倒灶的事情,捏着鼻子躲得远远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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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被流放的儿子,武安侯不得不求到汪直那里,希望他在皇帝面前说说好话,能让郑志早点回来。汪直看到武安侯愿意低头,自然也就乐意去找皇帝说情,有了汪直从中疏通,郑志最后由无限期充军流放改为三年可回。</p>
但谁也没想到,就在最后一年,郑志得赦前夕,忽然暴病而亡。京城传闻说是武安侯夫人对郑诚的死怀恨在心,派人下的毒手,不过这些是后话了。</p>
整件事绕来绕去,其实西厂得利最大。</p>
汪直最开始只是想借题发挥,所以才会跟武安侯对着干,坚决要求彻查。</p>
现在目的终于达到,他在勋贵中的权威自然也树立起来了,借事立威,从头到尾又不用自己出力,汪公公表示很满意。</p>
话说回来,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相信武安侯也绝对不会再想看见唐泛和隋州了,虽然他们只是奉命办事,可正因为他们,武安侯府被搅得鸡犬不宁,估计以后武安侯一想起这两个名字就会心口犯疼。</p>
不过此事也不是全无好处,最起码隋州就因为在此案中表现出色,办事得力,得到了上官的嘉奖,据说他的直属上司周千户有意在近期提拔他。</p>
相比起来,唐泛就有点默默无闻了,一般文官升职要比武官慢上一些,因为军功是实打实的,而政绩却有许多门道,一个萝卜一个坑,唐泛二十出头的年纪,能够当上从六品官员,本来就已经是许多人羡慕不来的际遇,办案乃是分内之事,如果办好一个案子就要升一次官的话,估计现在京城的官位就不够做了了。</p>
以他二甲头名的履历,原本现在应该还在翰林院里熬资历的,虽然枯燥,但这才是别人眼中的清贵职务,到时候从翰林院直接入六部,再进内阁,才是一个未来阁臣应该走的道路,像唐泛这样反而从翰林院跑到顺天府做事,在有些人看来是犯傻,是自降格调,因为只有那些没法进翰林院的进士,才需要外调为官,从地方官熬起。</p>
但如果唐泛很在意这些,当初他也就不会答应潘宾的请求,来到顺天府当推官了。</p>
有些事,总还是要有人来做,没有接触过实务,怎能了解这个国家,将来又谈何治理国家?</p>
大明建立之初,朝中重臣大半都出自国子监,而非科举,那才真正个个都是做实事的人才,只不过随着科举制度逐渐成熟,国子监逐渐没落,这才有了非翰林不入内阁的潜规则。</p>
所以不管别人如何替他可惜,唐泛也只是置之一笑,照样每天两点一线,上值散值。</p>
但唐大人有个烦恼。</p>
一直以来,都有不少人要给他做媒,最近尤甚。</p>
唐泛进士出身,入翰林院,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只要他自己脑筋不犯抽,就算将来做不成宰辅,这样一步一步往上爬,最后当个三品侍郎总是没问题的。</p>
虽说明朝不兴榜下捉婿,但以唐泛如此优秀的综合条件,打从三年前他中了进士的那天起,就有无数媒婆上门做媒,其中不乏朝廷重臣,翰林清贵,勋臣世家。</p>
后来唐泛正式成为丘濬的关门弟子,丘濬意欲将小女儿许配给他,成就一段佳话,唐泛也答应下来了,还特意请来已经嫁往外地的亲姐过来帮忙操持,可惜丘家千金没有福气,及笄之后没几天就急病死了,当时两家才刚订亲没多久,媒人们当然也不好表现得太急切,立马就上门去给唐大人找下一家,结果这事就此耽搁下来。</p>
不过最近兴许是家中有适龄待嫁的女儿日益增多,又或者是武侯府命案令唐泛小有名气,让大家再一次想起了这位炙手可热的女婿人选的缘故,柳叶胡同这边又不时有冰人上门做媒,唐大人不胜其扰,只好尽量往外跑,幸好他白天要去衙门点卯,白天也没多少时间留在家里,这才避免了被聚众骚扰的可能性。</p>
但是避得了外人,避不了邻居,这一日唐泛从衙门回家,就瞧见隔壁李家的人等在他的门口,那人却不是常见的阿夏,而是在李家的管家,老李。</p>
老李看见他,笑呵呵地迎上来,作揖行礼:“唐大人,您可回来了,让我好等!”</p>
唐泛:“喔?有事?”</p>
老李忙道:“是是,我家主母想要择日过来拜访大人,不知大人何日有空?”</p>
唐泛笑了:“大家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何须如此郑重其事,若是李家太太真有事,我过去也可。”</p>
老李赔笑:“大人愿意移步,自然欢迎得很,还请与小的进来。”</p>
老李将他迎入李家厅堂,又让人奉上茶水,请他稍候片刻,便跑去禀报主人。</p>
少顷,李家太太张氏在两名婢女的跟随下走了进来。</p>
按理说,唐泛是官,他们是民,自然是该李家太太向他行礼,不过唐泛租借了李家的院子,彼此还是租户与东家的关系,平时也比较熟,倒不必讲究太多,寒暄几句,便各自落座。</p>
张氏笑道:“本该白日里过去拜访大人的,结果这么晚了还将大人请过来,老身真是过意不去!”</p>
唐泛默默汗了一把,他白天都顾着躲那些媒婆去了,哪里会留在家里。</p>
“李太太不必客气,不知叫我过来,有何贵干?”</p>
张氏有些不好意思:“这事有些唐突,真要说起来还是老身孟浪了,说之前,还请唐大人不要介意才是。”</p>
唐泛奇怪:“莫不是与房租有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