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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 西殿。</p>

容定慢慢地往房里走, 方才经殿内的水雾热气一熏, 原本微红的脸, 复又淡去颜色, 变回往常一般的淡淡苍白。</p>

方才……江晚晴没有直接回答他, 但也算默许了他的提议。</p>

他早就知道, 她没那么狠的心,虽则会用言语伤人,可毕竟不是真正心狠手辣之人, 见血杀人的事情,她干不出来。</p>

就如那年宫廷赏荷宴,那柄倾斜了的伞。</p>

相处多年, 直到最近, 他才越发觉得……她心中的善与恶,似乎和旁人不同, 和所有人都不同。</p>

容定想着事情, 差点没留心, 迎面撞上一个人。</p>

刚站定, 那人也看清了他, 脸上挂着谄媚的笑, 是一贯太监才会有的笑容:“哟,原来是容公公,差点冲撞了您, 真是对不住、对不住了!”</p>

容定看着这点头哈腰的老太监, 好一会儿才记起他是谁,心里一沉,面上的神色却是谦逊且温和的:“曹公公言重了,我也没留神,本是我的不是——对了,您怎会在这里?”</p>

曹公公这才抬头正视他,又回头往正殿方向望了眼:“何太妃今儿来慈宁宫,给太后她老人家请安,我自然跟着一起来了。”</p>

他笑了一笑,目光暧昧,声音放的极轻:“这不,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后宫也是一样的,太后娘娘和皇上看重宛儿姑娘,太妃便让我送点自制的胭脂、香片过来。”</p>

容定颔首:“原来是这样。”</p>

曹公公搓了搓手,转开话题:“对了,还没来得及恭喜容公公,重得子孙根。”</p>

容定心里越发冷冽,表面丝毫不显:“这事竟连您都知道了。”</p>

曹公公笑了笑:“宫里不就这样么,什么都快不过嘴皮子,净身房那边又都是嘴上没把门的。”</p>

容定听他提起净身房,对他的怀疑又深了三分。</p>

他还没开口,曹公公又道:“我该回去了,何太妃还在等着呢,什么时候得空,我再来向容公公讨杯酒吃。”</p>

容定送了一段路:“曹公公慢走。”</p>

直到进房,关门,容定嘴角的笑意才冷了下来。</p>

何太妃从前是他的妃子,素有巧手兰心之称,算是后宫所有女人里,与皇后往来最多的高位妃嫔,和江晚晴的关系确实不错。</p>

只是这人……</p>

容定沉思片刻,低头看了看,想到刚才和江晚晴说话,背上出了汗,便想换一件干净的衣服。</p>

他走到柜子前,拿起放在上面的一件,忽然定住,将整齐叠好的衣服全翻了一遍,在最下方的两件中间,摸到一张皱巴巴的纸条。</p>

展开一看,纸上涂涂改改,依稀能辨认出几个小字:下一个……你。</p>

字迹触目惊心,竟是用淋漓的血写成,血迹已经完全干涸,看来放在他柜子里,有段时间了。</p>

下一个是他,上一个是谁?</p>

在宫外溺死的蔡八吗?</p>

容定神色冷淡,将纸条揉成一团,扔掉。</p>

然后,他抱起整整一叠衣服,拿出去全清洗了一遍。</p>

*</p>

翌日,养心殿。</p>

这是江晚晴第二次被请过来,假扮人形木桩子,看着年轻的帝王练字,一笔一划,一撇一勾,时间在无声中流逝。</p>

这次,他倒是规规矩矩地写着字,没动手动脚,甚至也不再执着地和她尬聊。</p>

江晚晴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神思飘到别的地方,眼神也跟着往窗外看,蓝天白云,鸟语花香,是个好天气。</p>

直到男人低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朕写的如何?”</p>

江晚晴回神,听见他自称为朕,心中一喜,暗想他已经开始有皇帝的自觉了,这是她漫漫回乡路上,里程碑式的进展。</p>

抬头,凌昭站在她身边,剑眉微挑,神情瞧着严肃冷峻,眼底却是带笑的。</p>

他叹一口气,摇头:“……是变乖了,就是总发呆。”</p>

江晚晴只是看着他。</p>

凌昭往回走几步,站在书案后,对她招手:“过来。”又指了指他的大作,问:“写的好看么?”</p>

江晚晴便过去,低头一看,才刚燃起火热希望的心,蓦地被泼了盆凉水,半晌无言以对。</p>

他写的是,朕心悦你。</p>

搞了半天,他认认真真、安安静静写的,就是这四个字。</p>

凌昭低笑一声,见她闷闷的不说话,重又问了遍:“好不好看?”</p>

江晚晴闷了很久,看了他一眼,声音比心情更低落:“……一把年纪了。”</p>

凌昭便大笑出声,边笑边摇头,把笔放进她手中,然后轻轻牵起她的手,把‘你’字划掉,饶有兴致地改为‘晚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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