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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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尚书府。</p>
秦衍之一到, 江尚书立刻迎了出去, 两人说笑着一道走进厅里, 说的都是不痛不痒的闲话。</p>
等下人上了茶, 都退下了, 秦衍之低头, 抿了口清茶, 才温声道：“这七年来，江大人坐着国丈爷的位子，朝中上下无人不敬、无人不羡, 想必日子是很好过的了。”</p>
江尚书听了这话，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心想果然秋后算账来了, 勉强笑道：“秦大人说的哪里话。”</p>
秦衍之放下茶盏, 叹了口气：“北边的风沙大，下官随王爷驻守在外, 有时回到营帐中, 一个不慎……”他看了眼手边的青瓷茶杯, 笑笑：“……茶杯里就落满了尘屑砂砾, 难以下咽。”</p>
江尚书艰涩地吞了口唾沫, 道：“摄政王多年来镇守北境, 威震四方，劳苦功高，大夏能得王爷这等将才, 是为国之大幸呐！”</p>
秦衍之又是一笑, 越发和善：“江大人无须担心，下官提起前尘旧事并无恶意，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有些事情……也许能翻开新的篇章也未可知。”</p>
江尚书隐约感觉出他是想提醒自己，可左思右想，依然不甚明了其中的内涵，只能站了起来，郑重其事道：“还请秦大人赐教。”</p>
秦衍之也随着他起身：“不敢，不敢。”他走了几步，背对着江尚书，端的是云淡风轻：“尚书大人这国丈爷的位子……是可以继续稳坐下去的。”</p>
这句话宛如一声闷雷击下，江尚书脑子里嗡的响了下，几乎站立不稳，骇然看向不远处年轻的男子，佯装镇定：“秦大人，这话可不能随口乱说。”</p>
秦衍之淡笑：“怎是乱说？”</p>
江尚书扶着桌子，越发惊骇——听他这意思，小皇帝禅位、摄政王称帝的传言竟是真的，而且王爷还要让晚晴当妾……可晚晴身为先帝皇后，若是当真从了王爷，纵使尚书府和江氏一族荣华富贵依旧，他又有何颜面再见同僚、见族中长辈亲人？</p>
只怕这辈子都难抬头作人了！</p>
江家祖上出过几位有名有姓的文臣，也算书香门第，虽然他爱惜官位、看重功名，骨子里到底还有几分文人的清高，因此只是沉默不语。</p>
秦衍之仿佛明白他心中所想，淡淡道：“江大人，历朝历代帝王后宫三千佳丽，真正称得上国丈的，可就只有一位。”</p>
江尚书愣住，思绪飞转。</p>
帝王真正的老丈人……可不就是皇后的父亲？！</p>
秦衍之看着他脸色变了又变，依然笑的如清风朗月：“尚书大人也算的上是历经三朝的重臣了，自圣祖皇帝起就在朝为官，我们王爷的性子，想必您心里有数。王爷一向固执，认准了一件事一个人，倾天下之力也未必能扭转——这就是他多年来付与江姑**心意，也是您从前不屑一顾的心意。”</p>
江尚书脸上无端发烫，手心却渗出了冷汗，正如他此刻的心。</p>
秦衍之坐回位子上，捧起茶盏，又喝了一口，接着道：“发生过的事情，不可改变，王爷无意追究责任，您大可安心。只是王爷七年前待江姑娘如何，七年后仍旧初心不改，这对于您来说……可就是一柄双刃剑了。”</p>
江尚书腿脚一软，坐倒在椅子上，良久，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惨笑道：“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还请秦大人明示。”</p>
秦衍之低着头，不看他，用小盖子抹了抹杯沿，缓缓道：“若江姑娘愿意从了王爷，那自然再好不过，皆大欢喜，往后江氏一族必定青云直上，荣宠无双。若江姑娘不愿意，王爷也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但是……”</p>
他斜眼瞥了瞥满头大汗的江尚书，一字一字道：“若江姑娘一时想不开，追随先帝而去，王爷震怒之下，尚书大人，您和江家会怎样，那就不是下官可以擅自揣测的了。”</p>
江尚书脸色一白，半晌无言，抬头时，已然面如土色：“秦大人，可小女……毕竟是嫁过人的，毕竟是先帝的皇后啊！”</p>
秦衍之挑起眉头，十分诧异的看着他，仿佛对他的反应颇为不解：“那又如何？”</p>
江尚书眉宇紧锁：“王爷倘若一意孤行，到时候怎么堵住天下的悠悠众口？”他想起记忆里总是温柔体贴的女儿，不禁一阵悲哀：“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以晚晴的性子，万万承受不住此等侮辱。”</p>
自先帝去后，这些天来，江尚书想过江家的未来，自己和儿子们的前途，然而这一瞬间，他什么都忘记了，脑海中只剩下久未相见的爱女容颜。</p>
除去正妻之外，他还有三房小妾，膝下子女众多，可唯有江晚晴一人，却是最最贴心孝顺的。</p>
江晚晴生的美，性子又好，对父兄母亲尊敬有加，对一众弟妹关怀备至，正是他心目中完美女儿的楷模。</p>
他记得，女儿们还小的时候，他让先生教导琴艺书法女红，其他人多有抱怨，唯独江晚晴从无一句怨言，再多辛苦也不与人说，十四岁的年华，一曲仙音名动京华，为他为江家挣回多少荣光和脸面。</p>
就算当年他硬是拆散了凌昭和女儿，江晚晴暗自伤心过后，依旧选择听他的话，乖乖的嫁给先帝，不曾对他这个狠心的父亲怀有哪怕一星半点的怨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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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总是那么听话，那么善解人意，有时候，他甚至希望她冲着自己闹一闹，哭诉委屈——可是没有，她只说：“女儿理解爹爹的苦心。”</p>
这么好的孩子，他……怎能忍心！</p>
秦衍之看着他，淡然道：“王爷自有他的办法，这个不须您担心。”</p>
江尚书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摆上的褶皱，突然对着秦衍之就跪下了。</p>
秦衍之忙起身，想去扶他：“您——”</p>
江尚书摇了摇头，不肯起来，苦笑道：“秦大人，如今老夫不是以尚书的身份，而是以一个老父亲的身份，在这里向您求情。我已经错了一次，怎可再错第二次？小女看似柔弱温和，实际却是一身傲骨，不容折辱，求王爷开恩……放过她罢。”</p>
秦衍之心里微有惊讶，没想到这个官场上的老油条，也有慈父的一面。</p>
他思索片刻，换了方式，扶起江尚书，语气诚恳：“江大人请放心，世上最心疼江姑娘、不忍见她受丝毫委屈的人，除了您和夫人之外，还有王爷。”他叹了口气，为难道：“近来江姑娘久居长华宫，忧思过甚，只怕她起轻生的念头。”</p>
江尚书大惊，焦急道：“怎会这样？”</p>
秦衍之道：“我也是为此才来这一趟的。眼下暂且不能让江夫人和江姑娘母女见面，唯恐招人耳目，不知府上是否有可靠之人，明日能随我进宫劝说江姑娘？”</p>
江尚书点点头：“有。”</p>
送走了秦衍之，江尚书疾步走回内院，隔着老远就听见一阵阵的哭声，其中快哭哑了的那个，一听便是他的发妻陈氏。</p>
江尚书推门进去，满室的女眷都惊动了，晚辈和侍妾们各自起身，红着眼睛向他请安问好。</p>
唯有夫人陈氏坐在榻上不动，用已经被泪水浸透了的帕子，抹去脸上的泪痕。</p>
江尚书长叹一声，道：“你这又是何苦！”</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