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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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祥宫。</p>
“刘实起疑心了吗?”</p>
“不曾。”</p>
“你怎么跟他说的?”</p>
“奴婢以有私事相求为名, 献上金银首饰孝敬刘公公, 同时捎上一坛酒, 只顺带提了一句主子手巧, 擅调香酿酒。”</p>
“近日, 那话还在宫里传吗?”</p>
“就前两天, 慈宁宫刚抓着几个嚼舌根的, 直接带去慎刑司了。”</p>
“哦?”</p>
“主子,昨日——”</p>
何太妃竖起一根修长的手指,放在嫣红的唇上。</p>
侍女立刻静默不语。</p>
外头传来女子低低的谈笑声, 渐渐远去,应是别的太妃太嫔见天气晴朗,结伴出去。</p>
何太妃低着头, 耐心地摆弄瓶中秋菊, 待那些人走的远了,才道:“昨天怎么了?”</p>
侍女悄声道:“……刘公公亲自来了一趟, 问奴婢, 主子可有酒性烈一些的, 几杯便能醉倒人的佳酿。”</p>
何太妃抬手掩唇, 笑了声。只一瞬, 她便放下来, 收拢手指,朱红色的丹蔻隐在娇嫩的掌心中。</p>
“他说为什么了吗?”</p>
“说是有宫外亲眷好酒的,寻常人, 三、四个虬髯大汉都灌不醉他。”</p>
“就这样?”</p>
“刘公公许了好处给奴婢, 只要奴婢能办成,他必有谢礼。”</p>
“他可有提起我?”</p>
“只说此事最好不惊动您。”</p>
何太妃沉默片刻,忽然咦了声,推开窗,深吸一口气:“这是桂花香?”</p>
侍女答道:“是。特从江南送来的桂树呢。”</p>
何太妃轻叹:“江南啊。”</p>
自小在烟雨江南长大,父亲曾任苏州知府,而母亲……母亲是北羌人。</p>
不,应该说,是北羌的细作。</p>
何太妃面色渐冷,一双烟笼秋波、柔情无限的眸子,那渺渺茫茫的水雾之下,是锋利见血的冷光。</p>
她在江南的温山软水下长大,白天听父亲讲些文豪诗圣、英雄美人的故事,夜里……伴随着绵绵细雨之声的,唯有母亲数十年如一日的教诲。</p>
母亲总会说起北地有多么的荒凉,族人过的如何凄苦,想要入关,却一次次遭到漠北大营的血腥屠戮。</p>
母亲的父兄皆死于大夏兵将之手。</p>
这惨剧的罪魁祸首,就是高坐金銮殿中的大夏君王,帮凶则是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甚至于所有大夏的子民,包括……父亲。</p>
母亲憎恨着关于大夏的一切。</p>
生活越是安逸,母亲便越是想念北羌,即使那个地方贫瘠、穷苦。</p>
有时候,她觉得,母亲同样恨着自己,因为父亲,因为她的身体里,终究有一半仇人的血。</p>
后来,就在父亲调任回京之前,母亲病重不治。</p>
离世前,母亲已经骨瘦嶙峋,仍死死握住她的手,灰败的脸和黯淡的眼眸,亮起了最后的光芒,炽热的燃烧着,仿佛要烧尽她的生命。</p>
“娘死后,会有人来找你……你要记住,你是北羌人,你要报仇!你的仇人,就是帝都皇城中的国君。”</p>
母亲至死不提父亲,对名义上的夫君,表面顺从,心底痛恨着,不屑着。</p>
可她爱着那个人。</p>
母亲口中十恶不赦,满手血腥的帝王,屠戮了无数族人,冷漠而残酷的天下之主。</p>
见到他的第一眼,便是一生的沉沦。</p>
那人体弱多病,容色苍白,说起话来,轻缓而温柔。</p>
他有着风流含情的一双眼,天生便似桃花多情,只一个眼神,低低一声笑,注定了她此后的万劫不复。</p>
错了。</p>
看似有情,实则最是无情。</p>
凌暄对谁都狠,凡俗万物入不得他眼,只有对着长华宫里的人,那镜花水月一般的笑意,才会沾染人间温度。</p>
而面对她,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唇边含笑。</p>
可君子端方、温良如玉的笑颜背后……只剩冰冷的算计。</p>
有一年,潜伏在漠北大营已久的北羌细作突施冷箭,虽未能取下燕王性命,为无数命丧他刀下的族人报仇,但也重创了他。</p>
消息传来,当晚,凌暄深夜召她前去。</p>
他说,他很早以前就得知,她和隐藏在帝都的北羌细作有所勾结,同时也已查明,这本是她母亲的过错,她父亲都未必知情。</p>
不知者无罪,受蛊惑者,知错能改,善莫大焉。</p>
只要她坦白从宽,交出她手里的姓名,昨日事譬如昨日死,他既往不咎,更不会牵连她父亲。</p>
她还会是他的爱妃。</p>
于是,她背叛了母亲,背叛了‘族人’。</p>
除了少数几个来往颇多的,实在不忍心,其余人等,一网打尽。</p>
只为那人的一句话。</p>
她的夫君啊……</p>
他知道的那么多,手眼通天,料事如神,但他可曾明白,她的背叛,从来不是因为贪生怕死,而是怕看见他眼中的失望,因为贪图他的那一声‘爱妃’。</p>
她爱他。</p>
本以为鸟尽弓藏,难逃一死,可最终,凌暄也没杀她。</p>
曾经,她一厢情愿地坚信,他对她,也许尚有几分情意在,才会有这最后的仁慈。然而,此时再想,这宽容和恩典,何尝不是无尽的讽刺。</p>
北羌人恨毒了她,有朝一日她落在那些人手里,必定受尽痛苦的折磨,死无葬身之地,若想苟活于世,只能终老后宫。</p>
所以,他放过了她,只因她成了北羌的弃子,再无威胁。</p>
可他这次错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