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蓬莱若探人间事后来的后来 (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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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应卿《嚼英集》云：《战国通史》，凡二百一十卷，本纪十卷，志五十卷，表十五卷，列传一百三十五卷。所载记事，自前朝魏哀帝崇宁四年至本朝元初帝定乾五年，上下一百七十六年矣。</p>
长安元年，帝诏令文华殿大学士崔安潜、吴英遒置局编纂。长安四年，崔吴二人因“铜雀弊案”下狱革职，所成九十五卷为帝不喜，帝擢起居郎张弥为太史令，重修通史。长安十七年卷成，帝赞之曰：“简、实、美，当世之《史记》也。”令武英殿刻印，雕版存于帝都太史局、繁城挽月殿二处，并于长安十八年付梓，通行天下。</p>
《战国通史》与张弥晚年所著之《战国记》并称国史双璧，为后世称颂。</p>
冲觉寺位于莲州苍梧山，曾是前朝大寺。随着时光的迁移，这里的香火早已不复当年，仅余山房数座。这日正是三月初三上巳节，民间乐哉踏青除邪，给平时颇为冷清的冲觉寺添了点人气。</p>
“自定乾五年天下初定后，百官就商议着改元一事，陛下日理万机无暇顾及，拖了两年方才定下年号。”寺后供香客休息的山房里，一个男子笑道。若称其男子恐不妥帖，这人面白无须，虽极力克制，行止间仍难掩女气。一身宝蓝直裰看似普通却极为考究，懂行人一眼便知这是大内之物。</p>
“长安的确是个不错的年号。”看眼状似拉家常的内监，张弥神色不变。</p>
“那是当然，这可是陛下亲自取的，文华殿的那些个学士取的陛下可是一个都没看上。”内监微微扬声，看见张弥的表情，又平和了语调，“先生的才华陛下时常提起，小人正月里还没出去就奉命前来请先生出山，转眼已快两月，不知先生考虑得如何了？”</p>
张弥放下茶盏，抬眼看向窗外。山寺桃花刚刚过了怒放的时候，花瓣微微垂着，露出几分颓败的美感，就好像他的处境一般。那位可不是能打商量的人，既派人前来，必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那位的目的又何尝是他的浅陋才华，不过是大人的踪迹罢了。</p>
“先生？”</p>
这声催促将他的视线拉回，看这位内监的架势，这两月耐心怕是早已告罄。张弥微敛心神，道：“承蒙陛下垂青，元醒甘往效命，只是……”</p>
“先生可是放心不下那位小哥？”</p>
张弥猛地抬眼。</p>
见自己猜对，内监语调略缓，带着几分暧昧，“以陛下的宽容，先生带着那位小哥上任也不是不行啊。按例起居郎虽常住外廷，午门又非常人可入，但若那位小哥肯稍作牺牲的话，先生与他也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啊。”</p>
闻言，张弥脸色一白。</p>
什么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他与小草是师徒，绝非那般肮脏关系。更何况可入外廷者，官员、宫人必为其一。小草既非官员，那所谓的稍作牺牲，难道是让小草去做内监吗？</p>
愤恨之感充斥心头，张弥刚要发作，就听远远地传来熟悉的呼唤，“先生！”</p>
该死，这个孩子不是跟着智圆和尚出去了嘛，怎么这时候回来？张弥又急又气，不自觉握紧拳头。</p>
“呵，这小哥真是中气十足啊。”内监瞟一眼窗外，处于阴影中的面皮微微带笑，“先生若有疑虑，不如这会儿唤他进来商议，咱家看小哥必定也舍不得先生。”</p>
“不必。”张弥沉声道，“三日后元醒在寺外等候副统管。”</p>
先生好像有心事呢！</p>
小草扒着饭，目光一刻不离地落在张弥身上。先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是一年前还是半年前？具体是哪一天他记不清了，他只知道来到这冲觉寺后，先生越吃越少，几乎要成仙了。</p>
思及此，他道：“先生，我们还要在这里住多久？”</p>
张弥抬起头，认真看向他，“小草不喜欢这里吗？”</p>
“不喜欢。”他想也不想就答。</p>
“为何？”</p>
“因为这里不能吃肉，还得天天听和尚念经。”最重要的是先生不开心，这句话他藏在心里，问道，“那先生又为什么喜欢这里？”</p>
“因为这里天天吃素，能听到和尚念经。”</p>
“先生耍我！”小草气呼呼地瞪眼，嘴角遗留的饭粒随时要落下。</p>
如往日一般，张弥伸手要替他抹去，忽又一滞，手像被火烧一般缩了回来。他黯然道：“我没耍你，茹素使人清心，诵经使人明智，我倒是想在这里住一辈子的。”</p>
听出他语间真真切切的惋惜，小草不由失神。</p>
难道先生想出家？如果先生出家了，他该怎么办？他是那么喜欢先生，那么离不开先生，那么……不可以，先生不可以出家。</p>
“先生！”他出声急促，“这里虽然清静，可先生总要出去走走才好写史啊，先生说过史一人一口尔，可也要寻到可信的那些人、那些口，才算是大家之言啊。”</p>
张弥微微一笑，“平日里我让你读书，你说自己蠢笨不堪，却将这些道理看得透彻。”</p>
“鹦鹉听上一百遍也会学舌了，我只是不爱念书。”小草有些心虚地撇过脸去。</p>
“昨日是谁在浣足溪边大谈圣贤帝伐楚之战的？”</p>
“先生，多吃点。”小草充耳不闻，热情夹起素菜。</p>
张弥挡住他的筷子，逼他抬起眼眉，“小草，你不笨，你只是不想离开我罢了。其实你更喜欢习文而非习武，这些年你故意弃文从武也是为了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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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小草瞪大眼睛，不知想说服谁，“我就喜欢舞枪弄棒，读书什么的头疼！”</p>
“你不必勉强自己。”</p>
“我没觉得勉强。”小草怒气冲冲道。</p>
看他小脸通红，张弥沉默了片刻，方徐徐开口：“当年我也同你一样，觉得为了大人做什么都是值得的，甚至想过净身入宫。”</p>
“净身入宫……”小草僵硬地抬起头。</p>
“是。”张弥笑得云淡风轻，“大人对我恩重如山，如何报答都不为过，当时我是这么想的。可是大人没有同意，她叫我去走自己的路。小草，走自己的路吧。”</p>
“不。”少年一脸倔犟。</p>
“很多路都可以走，就是不要走别人的那条。”</p>
“不，我就是要跟先生走一条路！”</p>
“小草……”</p>
清晨张弥推**门，刚触到沁凉的山风，就听见一声中气十足的问好。</p>
“先生早！”少年提着铜壶站在门边，发髻上还沾着露水。</p>
张弥愣神的刹那，小草走进房门，热情地张罗起来。</p>
“先生，这是才烧开的水，您洗把脸啊。”仔细兑好水，他又整理起桌案，“哎呀，先生昨晚又熬夜写书了吧，寺中的蜡烛熏眼睛，先生要是想写就叫我啊。您说着，我写着，保证一字不差。您愣着做什么，快来洗啊。”</p>
“小草，你何必……”</p>
“我是心甘情愿的。先生的路就是我的路，我想好了，不变了。”小草走上前，将张弥拉到盆边，低声道，“先生如果要出家，那小草也出家好了。”</p>
“出家？”张弥回过神来。</p>
“先生这几天找智圆大师谈经说法，不就是要出家吗？我想过了，先生如果觉得出家开心就出家吧，先生要当上大和尚的话，就让小草当个小沙弥吧。”</p>
小草抬起脸，笑颜如朝阳般灿烂，那般浓烈地洒在张弥的心间，似能将他最不堪的过往也荡涤干净。是了，那般不堪的过往，又怎能让这个孩子重蹈覆辙？</p>
张弥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拢出阴影，就如同他的前路一般。</p>
“先生？”少年还在等他的答复。</p>
他已有了决断，沉声道：“好，一起走下去吧。”</p>
“太好了，先生！”</p>
隔日清晨，小草提着铜壶站在门边。</p>
“先生？”他小声唤着。</p>
无人应声。</p>
“咦？难道先生赖床了？”他想了想，昨晚明明就是他为先生代笔啊，蜡烛没熏着先生的眼睛，倒是他起迟了。</p>
“先生你再不起来，我进去了哦。”他假意威胁着，等了半晌依旧无声，他这才推开了门。奇怪，先生睡觉也不闩门的。他纳闷地走进山房，就见一室寂静，哪有先生的身影？</p>
他慌乱地在室内乱找，连床下也不放过，最终目光停在了书案上。上面有一张纸、一块玉牌。这块玉牌是先生的钱庄印信，一般不会随便放置，如今是要……他泪如雨下，晕开了信上字迹，手中的水壶重重落地。</p>
他转身奔出门外，跑出山门，跑下山去。他不知疲倦地一路狂奔，春雨悄然落下。他的视线有些模糊，还在往前走着，一步、两步……直到昏迷前他还在咬牙坚持着。</p>
少女的初潮连同嫣然落花，染红了这场三月的春雨。</p>
起居郎，从五品。论官职在遍地王侯的帝都可谓微不足道，可论起与皇帝的亲密程度，却连宰相大人也自叹弗如。说起本朝的起居郎，更是话题十足的人物。</p>
每朝每代，起居郎皆有左右二史，左史记言，右史记行，内廷之外不离帝王左右。偏偏元初帝打破规矩，左右二史皆为一人，此人面若桃花，出身却低**无比。据说他曾是烈侯的男宠，后赠给月华上大夫丰云卿。他在这位少年左相去世后曾失踪过一段日子，再回到帝都的时候已然是起居郎了。</p>
长安四年，帝都的茶馆里充斥着流言飞语，随着数十个官员的人头落地，“铜雀弊案”已渐渐淡出帝都百姓的视线，取而代之的是这位起居郎的身份之谜了。</p>
“不是吧，这样的人也能当官？”</p>
见有人质疑，流言的发起者嗤之以鼻，“何止是官，还是上达天听的起居郎呢。”</p>
“**，早知道当年老子也拜在丰左相门下了，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p>
“可不是，这张弥肯定是沾了丰左相的光了。”</p>
外地来的客人听不明白了，问：“这和丰左相有什么关系？”</p>
帝都人闻言皆笑，一脸暧昧。</p>
“大哥一看就是外乡人，你可不知道啊，当年那位……”说话这人指了指皇宫的方向，“和丰左相可是情投意合啊。”</p>
外乡人瞪大眼：“你是说……”</p>
“嘘……心里明白就好。”</p>
“那皇后一事又如何说，陛下可是出了名的痴情，八月初八无战事。”外乡人反驳道。</p>
“谁说陛下就只能为一人痴情？当年之事我等亲眼所见，绝无虚假。”说话的人拍胸脯保证，继续道，“你道这小倌如何成了今日的起居郎，还不是那位对丰左相难以忘情，将他留在身边存个念想？”</p>
“原来如此。”外乡人叹道。</p>
突然有人道：“不可能。”语调坚定，带点执拗。</p>
出声者竟是个姑娘。她相貌平平，脸颊稍显方正，她坐在角落里，若不出声无人会察觉。</p>
“张弥才学非凡，绝不是你口中以色得官的腌臜之人。”她道，声音略显沙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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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姑娘认识张弥？”</p>
闻言，她有些愣怔。</p>
“那就是不认识了？”</p>
“不，我认识。”她坚定道。</p>
众人笑了，有人逗道：“那姑娘说说张弥是怎样的人？”</p>
她低声道：“先生博览群书，治学甚严，为人正直，心地善良。”</p>
“你那位先生相貌如何？”</p>
她抬起头，有些迷茫，“相貌？”</p>
“是啊，姑娘，你口中的张弥长相如何？可是你说的那种老学究？”</p>
“什么老学究？”她有些恼怒，“先生如你我一般，年纪甚轻！”</p>
“如你我一般？”那人笑道，“果然不是同一人啊！姑娘，你可知这位起居郎有个外号？”</p>
“外号？”她皱紧双眉。</p>
“他可是有名的桃花美人啊。”</p>
“桃花美人……”她又找错了吗？</p>
“可不是？明明就是靠那张脸发迹的，偏偏还要摆出清高的模样。哼，凭他当年在丰左相宅子里说过‘一人一口尔’就能写史？”</p>
“什么，‘一人一口尔’？”她瞪着说话的人，表情有些狰狞。</p>
那人看着她攥紧的拳头，不禁咽了口唾沫。“这话是张弥说的，不是我说的，有仇你找他去。”</p>
“他住哪儿？”声音竟有些发抖。</p>
看来是真有仇啊，帝都人八卦的心开始沸腾了。</p>
“我说，姑娘你要真想找他报仇可就难了，陛下除了回后宫，其余时间起居郎都要随侍左右的。你想见他，只能进那四九门呢。”</p>
“怎么才能进四九门？”她继续逼问。</p>
“哈哈！”众人失笑，这姑娘着魔了不是，看来真是深仇大恨。</p>
“说啊，怎么才能进四九门？！”</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