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不如不遇倾城色 (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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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骑追星月，烽火连天来。</p>
宫外的马道尘埃犹未落，就听奉天门内脚步声响起。</p>
“报！报！”一名七品内侍手捧百里加急文书向着御书房跑去。</p>
“哼，有意思！”扫过急报上的墨字，凌翼然远山眉微挑，桃花目似笑非笑。</p>
清风习习卷来窗外的水汽，几位股肱大臣立在原地，暗自揣摩着王的心思。</p>
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如今他们头顶着怎样一片天？</p>
正愣神，就见王微微抬手，六幺心领神会地将书信捧下供他们浏览。</p>
这是？</p>
聿宁停下一目十行的急阅，复又逐字细读起来。</p>
好个眠州侯！心知王有意以韩将军掣肘他的青龙骑，竟回马一枪攻陷荆国与青国交界的十一个重镇，逼得荆王不得不递出求援信。而这一切，为的都是那个人啊。</p>
沉寂一瞬，信上的墨字已在眼中晕开。</p>
当得知她安然归来，他是怎样的狂喜，可数次递帖，她就是不愿相见。他明白，她如此绝情不过是想断了他的念想，因为韩月下将是至尊的红颜。可即便知晓，他也难以自持。每每听到檐下铃声，他都止不住去回想，想那恍然如梦的初遇，想那并肩朝堂的快意，想那午夜梦回的惆怅。</p>
丁零……风轻轻地撩动着檐角铜铃，当下，思绪如水蔓延。</p>
“聿大人……聿大人？”</p>
身侧焦急的低唤将心神拉回，他微微敛神，抬头只见那双了然带笑的眼眸。</p>
“元仲难得走神啊。”</p>
“臣惭愧。”</p>
“鬼月将至，元仲可要注意些才好。”桃花目虽笑着，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冷意。</p>
再过一日就到鬼月，而这一日恰恰是王的大喜之日。鬼月不宜婚嫁，王将日子定在六月的最后一日，想来也是怕吧。怕日久生变，所以即便还在服丧，也甘愿顶着不孝之名将她迎娶。</p>
一想到明日，聿宁就不由妒忌起来，妒忌王的好运。“臣明白。”</p>
凌翼然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荆国送来的急信，众位以为如何？”</p>
不似先王，新主绝口不提“众卿”。想来这个卿字在新主的心中应是极其珍贵，若哪一天能被称之为爱卿，那离他东山再起的那天也就不远了，上官密如是想。从他经历重重波折尚能挺立朝堂来看，新主对他还有期许。</p>
至于是什么期许嘛……</p>
眼珠转了又转，上官密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凌翼然，思忖了半晌，说道：“臣倒有些想法。”</p>
“哦？”瞧见他谄媚的笑，凌翼然语调轻滑，带抹玩味。</p>
“佳人与江山，王上觉得孰美？”上官密先不说明，只等主子表态。</p>
凌翼然眼睛一瞟，正停在上官密的身上。</p>
以为得到暗示，上官老头窃喜之余不由扬声道：“再美丽的容貌也终会老去，哪比得上这万年永固的江山颜色？吾王心怀天下、气定山河，哪里会被一朵娇花迷了眼？”他口沫横飞地说着，恰恰忽略了凌翼然眼中的危险情绪，“眠州铁骑虽比不上我朝天兵，可毕竟还是有些实力。如今先王方殁，朝中甫定，西边雍国又虎视眈眈，国势不可谓不危急。”</p>
他的语调虽过分激烈，可言辞之中尽诉众臣心声。除了聿宁和洛寅，其余大臣莫不颔首。</p>
“与其同眠州继续交恶，不如……”</p>
“不如什么？”</p>
“不如应了眠州上次的请求，以一女换得眠州的咽喉，真是只赚不赔的好买卖啊。”</p>
“上官司马。”</p>
“臣在。”</p>
“明天是什么日子，你该不会忘了吧？”</p>
“臣不敢。”</p>
“若如你之意，孤明日与谁大婚呢？嗯？”</p>
凌翼然半依半靠在座中，神情颇为懒散。这般轻松的语气不禁让上官密怀疑刚才是自己看花了眼，王明明不在意嘛！他想了又想方才醒悟，王是怕拉不下脸面，原来如此啊！</p>
“这点王上无须担忧，莫要说一个女子，就算是百八十个臣也能变出来!”言下之意，明日定有堂可拜。</p>
“呵呵……看来上官司马已经认定了这是桩好买卖啊。”</p>
“吾王英明！”他挤出谄笑。</p>
“舍一女而得江山，值得？”</p>
上官密用力点头，“值得！”</p>
凌翼然眉梢一挑，神色益发诡异，“舍弃自己为孤换得秀丽江山，上官司马能做到同样的事吗？”</p>
上官密当下愣怔。</p>
“一个女子可以做到的事，而上官司马却不能啊。”凌翼然颇为痛心地叹息，眼眸如电一扫，“既然如此，留你何用？”</p>
“王……”</p>
“六幺。”</p>
“奴才在。”</p>
“送上官司马一程吧。”</p>
“臣知错，请王上开恩！”</p>
地上散着官帽翎羽，象征一品的锦鲤结静静地躺在地上，红色的穗尾迎风微扬。御书房里出奇安静，王威如山，将其他人压得喘不过气来。</p>
眼前的人不再是九殿下，而是王啊。</p>
即便早有认知，却不若亲眼目睹来得震撼。这个威立得出其不意，也许这正是主上留下上官密的原因吧。</p>
洛寅执杖想着，眉峰慢慢打开。</p>
也好，这才是王，是他洛寅终其一生、尽心辅佐的王啊。</p>
思及此，他松开手杖俯身拜下，双膝落地时正对聿宁平视的目光。两人了然笑开，俯首道：“恭祝吾王大喜。”</p>
这对他来说也许是最好的结局，至少当她坐在王侧时，他每一抬首还能凝望。脸上露出苦涩的笑，聿宁微微侧首，眼角映入飘荡的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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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他已知足。</p>
殿外行云如流水般轻淌，夏阳静静洒落座上。睨着跪伏脚下的臣子，凌翼然勾起优美的唇线。</p>
他合上眼，如鼓心跳似要裂胸而出。</p>
不由自主地，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张倔犟的小脸，抿紧的嘴唇写满了拒绝。光想着，他就不觉勾唇，心头如一泓春水，氤氲出春意满怀。</p>
终有一天，卿卿会付出同他一般满满的情意。而这一天也许是今日，也许就是明朝。</p>
光想着这个挑战，他就不禁心跳加快，热切期待起来。</p>
琴瑟在御，伊人如月。</p>
月影近西楼，蜿蜒的长廊里零零星星落着烛光。满是大红喜色的将军府里走着几个素白身影，在夜中难以遁形。</p>
云卿及腰长发微湿，还带着沐浴后的香气。前后几名宫女与其说是喜娘，不若说是镖师。被押解的货物，很不幸正是她自己。</p>
五人各怀心思地走着，每行一步身后喜灯便灭一盏。</p>
云卿瞥了一眼黑暗的来路，轻轻叹息。</p>
出阁前一夜净身祭祖，娘家的路不得走第二遍，这是在提醒她已没有后路了吗？</p>
“行路不回头是婚嫁的规矩，请小姐慎重。”</p>
宫女言之凿凿，说得她不得不转头。今夜，就让她尽好货物的本分吧。云卿不禁自嘲，浓密的睫毛勾勒出些微阴影。</p>
“卿卿！”</p>
如被施了定身咒般，她愣在原地。</p>
“卿卿！”</p>
她猛然回身，拨开阻拦向着发声处冲去。她一头扎入温暖的怀抱，双手攥紧来人的衣襟，“哥！”</p>
“卿卿？”月箫微讶。</p>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哥哥了。”她轻声道。</p>
“傻丫头。”月箫轻抚那头柔软青丝，竟瞥见几缕异色。她的发，淡了。</p>
“小姐，请自重。”不远处四名宫女跪了一地，月箫方才发觉这样的姿势有违伦常。</p>
想要将她拉开，却不想她环抱的双臂越收越紧。月箫无奈地笑开，不爱撒娇的妹妹今夜真是格外黏人。“卿卿，你是大姑娘了。”他含蓄提醒。</p>
“哥哥最后一次抱我时，我是几岁？”怀中人问道。</p>
“你六岁生辰那天，我们从乾州逃命的时候。”</p>
“那我就只有六岁。”</p>
“卿卿。”</p>
“我只有六岁……”</p>
“哪有这么大的稚女？”</p>
“最后一次了……”</p>
也对，不论嫁的是谁，这都是他最后一次拥抱妹妹了。他家卿卿长大了，从早熟的女童长成了婀娜的少女。现在即便他百般不愿，可也不得不将宝贝妹妹交出去。他要将妹妹交入真心相爱的良人怀里，然后他才能放心让他家卿卿绽放成美丽的**啊。</p>
想到这，月箫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道：“逃吧，卿卿，天塌下来有哥哥扛着。”</p>
怀中的啜泣突然停住，云卿抬起头，露出微红的双眼。</p>
“我此番抗命回来，就是为了唯一的妹妹。”带茧的手指抹净她的泪，“一定要幸福。”</p>
云卿展颜一笑，“哥，我会幸福的，你们也一定会幸福。接下来的一切哥哥不必自责，因为我是追着幸福去的。”</p>
接下来？月箫捕捉到这个匪夷所思的词语，正要问出口就见她重新入怀。</p>
“哥。”</p>
“嗯？”</p>
“过去的十年，哥哥从未怀疑我的幸存，是吗？”</p>
“是。”月箫毫不犹豫地回答。</p>
“请哥哥继续相信吧，永远不要怀疑。”</p>
来似烈火去如清风，只眨眼的工夫那身雪白便飘到远处。怀中空虚让他不禁自责适才抱得不够紧，他真不愿将妹妹嫁出去，有谁能配得上他家卿卿？</p>
不舍之情充溢心间，让他暂时忘了刚才的疑虑，让他忽略了心口的那片水渍。</p>
可当他醒觉时，能做的就只有相信。</p>
月下箫声咽，一曲伤别离。</p>
凤兮，凤兮……</p>
云卿眷恋地望着灯火湮灭处，直到红门紧闭，她才慢慢地收回视线。</p>
推开第二道门，成排的白烛列在两旁。祠堂无风，显得有些闷热，火苗妖娆地跳跃着，烛光刚好落在当中两个牌位上。</p>
“爹，娘，女儿来看你们了。”</p>
盘香悬在空中，吞吐的白烟像是一阵雾将她紧紧包围。</p>
拈香、祭拜，动作缓中有情。她跪在蒲团上欲言又止，喉头就这么哽着，手中的香焚了一段段。</p>
爹，娘，女儿好想他啊。</p>
“修远……”</p>
她轻轻叹着，眼波流转藏着动人情意。继而微微一笑，泻了一地的月光。</p>
这“月光”清浅皎洁，波动了门后的暗影。</p>
手中的香快要燃尽，她刚要起身就觉额上一阵抽痛。眉心像要钻出什么，她极力忍着，下意识地攥紧双拳。</p>
一寸，一寸，檀香碎在脚下。</p>
十四夜，夜夜她都止不住思念，满满的爱意滋养了额上昙花。每夜相思痛断人肠，花苞妖冶绽放。</p>
如今算来，这是最后一瓣了吧。</p>
她软软地坐在蒲团上，刘海下晶莹剔透的白花慢慢舒展，极妖娆地一颤，最终盛放。</p>
含情十四夜，飘零一夕间，她的日子已经不多了。</p>
冷汗自发间滑落，她拿起一根完好的檀香。双手不住颤抖着，她稳不住身体，怎么也点不着那炷香。</p>
不能抖了，别再抖了，时间已经不多了。</p>
不知是痛还是怕，她双腿发软，满心沮丧。</p>
不行，她不行啊。</p>
绝望垂腕的刹那，一种熟悉的感觉袭来。心跳没来由地加快，她屏住呼吸。好闻的药香自身后飘来，无措的双手落入温热的掌心。如此安心，她不再颤抖，心底也再无惧意。</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