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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毒气散尽,殿下已无大碍。”</p>
云卿长舒一口气。</p>
“只是……”</p>
只是?她抬头看向捻着白须的老太医。</p>
“老夫不解,殿下最后吐出的一口怎么成了鲜血?”</p>
先前的三天三夜他不时吐出黏稠的黑血,每醒一次眼眸就越发清明。直至今夜二鼓时分她从迷蒙中睁眼,却发现他呕出的是一摊殷红。</p>
“允之,”云卿走到床边,探身轻唤,“哪儿不舒服?是不是伤到五脏六腑了?你说出来啊,说……”</p>
凌翼然并不开口,只幽怨地看着她。云卿心有愧疚,连累他受了这么多苦,好好一个人清减许多,是该怨她。</p>
她起身送走了太医,安静地坐在床边。夜里有些冷,白色的雾气在灯下蔓延。</p>
“允之。”云卿道。</p>
“嗯?”凌翼然闭着眼,看上去很享受。</p>
云卿拧干了帕子,轻轻覆在他消瘦的脸上。“对不起。”她喉头有些堵,带着哭腔,“允之,对不起。”</p>
见他伸手意欲掀开那条帕子,云卿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不要动,让我说完。”</p>
凌翼然手上一滞,停在那里。</p>
“允之,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对你敞开心扉。你还记得十年前吗?你我第一次相识。”</p>
“记得。”</p>
“其实,允之那个时候很讨厌我吧?”</p>
他不语,抬起的手慢慢放下。</p>
“一个不知疾苦的小丫头轻易地说出你的未来包在我身上这种话,换到如今,我可能也会讨厌的。”云卿眨了眨眼逼回眼中的泪珠,“允之,你可知道我也曾讨厌过你?”</p>
凌翼然心一跳,“何时?”</p>
“送灵的路上,你太犀利了,犀利得让我以为你一直都在冷眼旁观。”她盯着他被帕子遮住的脸,轻问,“允之,你有吗?”</p>
凌翼然喉头微动,面上的帕子轻颤,“我若说没有,你可信?”</p>
“信。”</p>
“唉!”凌翼然长叹一声,“答得这么快,若不知你的性子,我怕要怀疑这个‘信’字的真假了。”他轻笑着,“当时,钱丞相与你父亲间的不和已不是什么秘密,加上荆国求援蹊跷、你和你母亲消失得突然,这前因后果想来就不难了。”</p>
若不是爹太相信幽王,悲剧应该可以避免的吧。有时候太过刚正也不好啊,就像老宅的那个“正气山河”的匾额即便留了下来,却依旧蒙了尘、失了颜色。</p>
云卿想着。</p>
“至于我父王有没有参与,我真的不知道。”</p>
“嗯。”她颔首,“允之,这几天我在想,若过往不曾发生,现在又会如何呢?”取下已经冷却的帕子,直对他那双明眸,她极认真地开口,“照着幽王的旨意,就算我百般不愿,也会被塞进那吃人的王宫里,嫁给我不愿嫁的人吧。”</p>
他面色忽变。</p>
云卿转身浣帕,清清的水映出清清的眼,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p>
“高门深院不胜寒,魑魅魍魉更哪堪?”帕子在温水中沉浮,撩动浅浅涟漪,“一入宫门,非生即死。原本我就是普通到了极点的女人,到了那样的环境……”她偏过身,望着凝神静听的凌翼然淡淡笑开,“我会选择求生。”</p>
他好像松了口气,面色柔和了许多。</p>
“只是宫中的求生等同于杀人。”云卿依旧看着他,声音在室内回荡,“被杀与杀人,是那红墙里不变的主题。”</p>
凌翼然张口欲言,眸色却最终黯淡。</p>
“不是我惨死,就是我化成了狞笑夜叉。”云卿拧起帕子,落下的水珠敲击着铜盆,发出悦耳的清音。她举起右手,帕子停在他面前。</p>
“而我杀死的那人也许会是我丈夫的亲生孩子或者是他宠爱的女人,抑或是他这个人。”</p>
凌翼然脸上染上了一抹淡青。</p>
“你说我会快乐吗?他会快乐吗?”</p>
“不会。”凌翼然俊美的脸上闪过难以掩饰的恼怒,“你不会的。”</p>
云卿静静地看着那双盛满了期盼的眸子,轻轻地为他擦脸。</p>
凌翼然一把抓住帕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只要他足够强大,你就可以永远做自己,所以你不会。”</p>
云卿失笑。</p>
“你笑什么?”凌翼然心中不安,捏住她的手越握越紧。</p>
云卿虽痛得嘴唇微颤,却依旧笑着,“我会的。”</p>
“不会!”</p>
“我会的。”</p>
“我不准你会!”</p>
“即使你不准,我也会的。”云卿叹了口气,“权力使人腐蚀,环境逼人改变,允之啊,你最擅操弄人心,又怎会不明白这样浅显的道理?”她反手捉住他的手腕,一点点地加力,“我真的会的。”</p>
凌翼然目光凌厉地看着她,她不闪不避,平静地回望。</p>
“允之,你对我而言,永远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她指了指自己的心房,“不论是丰云卿还是韩月下,这里始终有一个角落属于你。”</p>
黑眸顿失厉色,好似两泓被清风吹皱的深潭,浅浅地漾着。</p>
“过去我答应入朝,为的是能让韩家重见天日。”云卿停了停,深深地吸了口气,“而如今我愿为你两肋插刀,在所不惜!”</p>
那双眸子漾着、漾着,漾起了微波。</p>
云卿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允之,你想要那御座,我帮你。你想要这天下,我祝福你。也许今后当你得偿所愿时,我们还能把酒言欢,追忆往昔。允之,你可愿意?”</p>
他眸中的细碎波纹一圈一圈地聚敛,渐渐重归无波幽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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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凌翼然斜起唇角,笑声在夜色中飞散。那笑好似蜻蜓点水,搅乱了一池静水,却未达眼底,那双眸子冷得惊心。</p>
摇曳不定的烛光下,他沙哑的嗓音蓦地响起,“好狡猾啊!”</p>
云卿诧异地抬起眼。</p>
“真的是好狡猾啊!”他徐徐抬眸,“狡猾得让我差点儿就着了你的道。卿卿,这三天三夜我忘了些东西,这一辈子恐怕都难以再想起。但是,”他轻缓了语调,指了指胸口,“有些记忆永远都留在这里,我绝不会忘记。”</p>
“允之……”</p>
“我还许下了一个愿。”凌翼然慢慢靠近,“你想知道吗?”</p>
云卿下意识地回避,不敢触及。</p>
凌翼然轻笑着,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明显已经无力,“一个终将实现,天下皆知的秘密。”</p>
云卿服侍他躺好,默默地为他掖紧被角,手又被握住。</p>
凌翼然冷然的眼底带着让人难以窥探的复杂神色,“你的提议我拒绝。”</p>
是他太懂,还是根本不懂?</p>
将心底的失落迅速收起,藏得妥妥当当,云卿浅浅一笑,“允之,你先好好歇着,其他事就先交给我吧。”</p>
“大人。”外屋响起六幺的声音,“快三鼓了。”</p>
云卿拾起桌上的假面,“允之你再多睡会吧,我先走了。”</p>
“卿卿,你可觉得少了些什么?”</p>
她倚门回望,只见凌翼然衣襟半松,长发有些凌乱地散落在红色的长袍上,笑得很无邪。</p>
夜静得让人不安。</p>
“是少了那烦人的笛音啊。”他低低浅浅地笑开。</p>
难道……</p>
云卿疾步走着,跟在她身侧的六幺感觉到她的焦虑,不禁出声,“大人?”</p>
“嗯。”她无心地应着。</p>
灯笼有些晃动,缭乱了曳地的暗影。</p>
“夜里奴才瞧见了。”</p>
“什么?”她瞟他一眼。</p>
“大人打……打……打……”</p>
云卿挑眉看向结结巴巴的六幺,他平时不是很伶牙俐齿的吗?</p>
六幺眼珠乱转,一会皱眉一会咬唇,折腾了一会忽地轻声叫道:“啊,是打蚊子!”</p>
嗯,半梦半醒之间她好像是打了蚊子,那蚊子叮得人怪疼的。想着,云卿摸了摸后颈。</p>
阿嚏!一阵冷风吹过,六幺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p>
在这数九寒冬还有力气叮人的蚊子可真是奇葩了,云卿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p>
“大人。”</p>
“嗯?”</p>
“大人打蚊子都用武的吗?”六幺眼中尽是好奇。</p>
“习惯了。”云卿望着惨淡的残星,回忆道,“以前住在山里,那些蚊子一只只有半指长,飞得又快,不用掌风横扫是打不中的。”</p>
“哦……”</p>
“怎么?”她心生诧异。</p>
摇曳的风灯在前,月亮门的那边就是侍郎府。迎着沉暗的夜色,云卿径直走去。</p>
半晌,只听门里六幺低声道:“奴才只是觉得那只蚊子好可怜……”</p>
“大人,都过三鼓了,你就别在西墙角蹲着了。”云卿抬头看去,原来是言律。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她什么时候蹲着了!</p>
“你快趁着上朝前去洗一把澡,不是我说,你身上这味儿着实……”言律掩着口鼻,一脸嫌弃,“着实不雅啊。”</p>
她低头闻了闻,不就是药味嘛!</p>
“再说,这隔壁已经一天没动静了,你听墙角也听不着什么呀。”</p>
一天没动静了?无数个问号像雨后春笋般在脑中噗噗冒出,云卿甩了甩头,与其在这乱想,不如去一探究竟。</p>
思毕,她足下一蹬,飞身上墙。</p>
“大人!”</p>
冬夜绵长且漆黑,云卿仰首瞧不见墙头,只能靠直觉判断。待飞上丈许,她迎面向墙外飞去。</p>
“大人,咱家西墙高三丈!”</p>
什么!完了……</p>
额上重击,耳内轰鸣。</p>
“好痛!”</p>
眼前金星闪烁,身子坠落下来。</p>
“大人!大……”</p>
声音戛然而止,好像是止于身下。云卿**脑门,慢慢坐起。</p>
“阿律?”眼前还是模糊的,看不清。</p>
她站起身,脑袋里像有几个铜铃在相互撞击,“阿律,你在哪儿?”</p>
“你……踩到我的手了。”</p>
“啊!”她慌忙跳开,“对不住。”</p>
“……”</p>
云卿抱头靠在墙上,严肃道:“没钱给我饭吃,倒有闲钱来砌墙,阿律你是怎么管家的?你在喘粗气?是我冤枉你了吗?”</p>
“苍天啊!”</p>
一声怒吼震得她头更晕、眼更花了。</p>
“我容易吗我!管家、行走、侍从、丫鬟、老妈子当了个遍,如今成了人肉垫,还得被人念!老天你是在玩儿我是吧!”</p>
声音远远传开,只听墙外一声鸡鸣。</p>
云卿小心地靠近,轻哄道:“没关系,随便砌,爱砌多高砌多高,我再也不说你了。”</p>
言律低下头,目露凶光,“不是我干的!”</p>
云卿张口欲言,忽闻衣袍迎风之声。她抬起头,只见夜景阑自夜雾中走来,带着浅淡笑意。</p>
“卿卿。”</p>
“啧!好浓的味儿……”身后言律一句话,唤醒了她的嗅觉。</p>
风吹过,卷来了他身上的……胭脂味……</p>
夜景阑停在三步外静静地看着她,眼波盈盈。</p>
“难道……”身后响起言律阴阳怪气的语调。</p>
云卿不理,看着那双湛然凤眸欣然一笑,纵使他衣染艳香又怎样?</p>
与君相执手,情意两不疑。</p>
她信他。</p>
云卿举步上前,环住他的腰,很安心,“修远。”</p>
“嗯。”</p>
“别搂这么紧。”</p>
“疼?”夜景阑松开手。</p>
“不……”云卿斜睨他一眼,“非要我说出来吗?我也是好面子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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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夜景阑垂眼笑着,修长的指撩过她颈边的发,渐渐回旋在被蚊子叮过的地方。</p>
耳边像是被灼烧一般,异常热。云卿垂着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不觉得我身上有异味儿吗?”</p>
“不。”夜景阑将她搂在怀里,声音如夏露般清润,“很香。”</p>
黑发落在她的腮边,搔得她好痒,这种痒意悄然滋蔓,直至心间。</p>
原来自开始起,可以交心的就只有一人而已。</p>
“真的?”</p>
云卿手上一滞,鱼鲊停在嘴角。</p>
“哎呀,昌南兄,满朝文武中能与我交心的只你一人,愚弟再怎么也不会骗你啊。”</p>
她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假山,怪不得以往到了午休时分官所里就没了人,原来都跑出来“交心”了啊。</p>
“可是我听说那定侯和礼部的丰侍郎交情颇深啊。”</p>
“那些流言纯属子虚乌有,难道昌南兄相信王上会威逼丰侍郎卖身?”</p>
“那倒不会。”</p>
“就是,而且昨晚是我亲眼看见的,定侯和七殿下一起进了云上阁的雅间。后来我想要点丹桂陪酒,老鸨子却说今儿的一等姑娘都被包了。你倒说说看,这还有假吗?”</p>
胭脂味是这样来的啊,只是例行公事罢了。云卿深吸一口气,仿若还能闻到那身艳香。</p>
“自入云都以来定侯可从来没应酬过。”</p>
“嗯。”</p>
“连上次左相要为他摆洗尘宴都被拒绝了。”</p>
“没错。”</p>
“如今定侯却和七殿下亲亲热热地逛青楼?奇怪!”</p>
亲亲热热?云卿不禁失笑。</p>
“对,是我亲眼所见。”</p>
“也就是说定侯和七殿下联手了?”</p>
“可不是?!”</p>
“如今,这三殿下将娶翼国公主,而七殿下又搭上了定侯,局势又开始不明朗了。”</p>
“咱们可要选好边,这可是赌上身家性命的大事啊。”</p>
“嗯。”</p>
两人像是陷入了沉思,山后终于安静了下来。云卿沐浴着温和的冬阳,慢慢地合上眼。连无派无别的官员都想着选边站,她却得过且过妄图混过这半年,真是太幼稚了。她该感谢三殿下,若不是那杯酒,她恐怕现在还守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信条。殊不知,这官场上注定了斗争,没有“犯不犯”的疑虑,只有“谁先犯”的问题。</p>
云卿慢慢睁开眼,仰面望向苍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