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秋到干城角声哀 (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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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身影独自蜷缩在地，外面明明是秋阳高照，她却遍体生凉。</p>
“不愧是日尧门，这活计做得漂亮！”</p>
“哪里哪里，薛统领过誉了！”</p>
门外唐中不知在跟谁寒暄着，月下半躺在地上，红肿的脸已看不出她本来的相貌。</p>
“孩子倒是好拐带，不知这女人唐三爷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过来的？”</p>
“这个容易。”唐中的语气甚是得意，“来人，开棺！”</p>
月下爬到门边，透过门缝看去，只见偌大的院里停着一口敞口的棺材。黑面豹眼的薛统领探身看去，“这就是韩柏青的夫人？”</p>
“正是。”唐中道。</p>
娘？娘怎么在棺材里？难道……</p>
月下心神大乱，发疯似的拍击房门，“娘！娘！你们这群坏人，还我娘亲！还我娘亲！”</p>
她用力拍着，忽地门被人拉开，她一个不稳扑出门外。</p>
“死丫头，巴掌还没吃够吗？再嚷我就……”</p>
唐十九拦在月下身前作势抬手，只见月下眼中含恨张嘴就咬。唐十九虎口剧痛，想要甩掉这搏命的“小兽”，可不论她怎么踢踹，月下就是不松口。终于唐十九熬不住痛，运气于掌就要痛下杀手。</p>
这时，就见一个穿着寿衣的女子踉跄着从棺中爬起，她好像还未完全清醒，只凭着一股劲儿手脚并用地爬到台阶上，一把抱住了还在撕咬的月下。</p>
“十九住手！”</p>
唐中掷出一粒石子，虽卸下了唐十九掌中的大半力道，可掌风怎么也无法消除了。那女子咬牙受下，只低低呻吟了一声。</p>
月下这才恢复神志，愣愣地看着抱她的人，“娘……娘！”</p>
苏堇色唇边溢出一丝鲜血，轻拍着怀中稚女。</p>
“娘……娘……卿卿好怕，好怕娘就这么不见了，好怕……”</p>
“卿卿乖，娘一直在这儿。”苏堇色柔声安慰着，见女儿脸颊红肿，眼泪霎时难以抑制。</p>
唐十九看着手上深深的齿印，又想上前却被唐中拦住，“十九，莫要坏了王爷的大事。”唐中随即冲薛统领告辞，“此处不宜久留，既然货已经送到，我们也就告辞了。”</p>
薛统领抱拳回礼，粗声答道：“薛武代主上谢过三爷，谢过日尧门的各位兄弟，余下的货款将于五日内送到。”</p>
唐中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撩长袍跨出门槛。眨眼的工夫，他和唐十九便已离门数丈，一青一蓝两道身影轻盈盈地飘上院墙。越墙的瞬间，唐中回头瞥了眼身后的槐树，冷哼一声，“告辞，莫送。”声音虽轻，但仿若就在耳边，想是用了内力传音。说完，两人翩然离去。</p>
薛武向外挥了挥手，只见三个黑影从树上蹿下，刹那间就已消失不见。“日尧门果然好功夫，不愧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门派，厉害！”薛武兴奋地望向远处，铁拳紧握。</p>
一个瘦猴脸哈着腰靠近薛武，低声提醒道：“薛头儿，主上怕是等久了。”</p>
薛武不满地啐了一口，“奶奶的，都是白子奇那个龟儿子想出的馊主意，花了那么大工夫，弄来一个娘们和一个毛丫头。依老子的意思，是条汉子就直接拿刀硬拼，玩什么花花肠子！”说着，不耐烦地看了看地上的母女，“都给老子站起来，快点！”</p>
出了院落只见一条迂回的石道，沿着青灰色的墙壁，押解的士兵快速前行。月下紧握着娘亲的手，两人紧紧相依。只见中天旭日流金，艳阳之下遥立着一座城楼。楼上铁甲林立，旌旗飘动，当中一面龙凤日月旗上有着一个斗大的“明”字。月下忽觉脚下一顿，只见她娘亲呆呆地望着那面大旗，不再前行。</p>
“娘？”她晃了晃娘亲的手。</p>
苏堇色看向她，一脸惨然。</p>
“还不跟上！”</p>
苏堇色突然被人从身后推了一把，踉跄了两步，却仍是抱着月下不肯挪动。</p>
城楼上传来吹角声，薛武圆眼暴睁，拔脚急跑。待跑出几十米，他一拍后脑，转身命令道：“王六扛着那娘们，刀子带着那丫头，跟老子上城楼！”</p>
响鼓擂起，吹角又鸣。青灰色的城楼上站满了士兵，城楼正中放着一张太师椅，上坐一个金冠束发的橙袍男子。他偏过头，脸上唯一出彩的就是那双幽深的眼，半睁半闭，露着寒光，“韩夫人？”</p>
苏堇色一甩衣袖，挣脱了薛武的拉扯，不卑不亢道：“阁下可是明王？”</p>
“夫人好眼力。”明王慢慢站起，向旁边挥了挥手，“白军师，下面可就交给你了。”</p>
一名白衣男子摇着扇子立在一旁，道：“子奇定不会让王爷失望！”</p>
城下呐喊声震天。白子奇站在城垛前摇着纸扇，笑得惬意，“韩将军切莫心急，白某有一件礼物想要送给您和少将军。”</p>
韩将军？难道城下的是爹爹？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城下传来，旋即证实了月下心中所想。</p>
“多说无益！三军将士听我号令，攻城！”</p>
“杀！”脚步声声，马蹄阵阵，回声浩荡，号炮齐鸣。</p>
白子奇气急败坏地扯住苏堇色脖子上的宝玉项圈，像拖狗一样将她拽到城墙上。他狠狠地捏住苏堇色的下巴，向城下暴吼一声，“韩将军，可认识此妇？”</p>
苏堇色靠在城垛上，身体颤抖却硬是没有出声。城下的喊杀声渐渐微弱，只听一道惊诧的叫声，“娘！”</p>
白子奇得意一笑，一把拎起月下悬在城垛之外。绑发的缎带飘在眼前，她心生恐惧。只见黑压压的军队占满城下，左中右整齐地布着三个方阵，阵前迎风招展着一面黑底红边的旗帜，上面赫然一个”韩”字。战旗之下，她的爹爹身着金甲白袍，脚跨乌骓良驹，握着纯钢长矛的右手微微颤着，目光含痛地望着她。</p>
她张开嘴，想要喊一声爹爹，却发不出声。</p>
父兄皆豪雄，一诺千金重，亲立马，战城东，剑吼西风。秋色浮寒瓮，望断高楼处，却见，妻女落樊笼。</p>
黄沙飞起，一道红色的身影冲出阵外，只见年少将军横枪立马，眼中卷起滔天怒气，“无耻狗贼！速速放了我的娘亲和妹妹！”</p>
“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女儿，求求你！”苏堇色云髻散乱，匍匐在地。她身后的薛武毫不怜惜地拽紧青丝，一脚踩在她的身上，将她桎梏在地。</p>
“韩夫人是在求我吗？哼哼！”白子奇阴恻恻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忽地他作势松手，月下心跳骤停，下意识地惊叫一声，“娘！”</p>
“卿卿！”</p>
“妹妹！”</p>
“卿卿！”</p>
城上城下三声痛呼。</p>
“哈哈哈哈，能听到威震六国的韩将军的惊叫，白某真是死而无憾了。”</p>
月下气得两眼瞪圆，露出咬紧的白牙，也不管能不能够着，对着那个张狂小人就是一阵乱踢。笑声骤然停止，白子奇目光狠戾地看着她。忽地月下发现眼前的景物全部倒转，愣愣地看着数丈之外黄色的尘沙。感觉到右脚踝快要被捏碎，疼得她不禁轻哼出来。</p>
“白子奇！”只听一声暴喝，韩柏青拍马出阵，头盔上的红缨剧烈颤抖，他横槊而立，声音卷着浓浓的杀气扑面而来，“快把我女儿放下！”</p>
“哦？放下？”白子奇音调一转，“那便如了将军的意！”</p>
“不！”月下脚上的抓握消失，伴着撕心裂肺的叫声，她好似落叶一片，在秋风中飘坠。耳边是呼呼的气流声，眼前是越来越近的黄土地。不知为何，她刚才还凌乱的心突然平静下来，直到一道金色的光影疾驰而来。</p>
韩柏青目眦尽裂，拍马上前，赶在月下落地前，以枣槊勾住她的腰带，猛一发力将女儿挑起勾进怀中。</p>
“爹……爹爹……”月下涩涩开口，一头扑进他的怀抱。</p>
“妹妹！”韩月箫飞也似的奔来。</p>
“箫儿，把你妹妹护好！”</p>
“是！”月箫小心地将妹妹搂在怀中，一双明目望向城楼。</p>
“韩将军果然好身手！我们雍国的王上和明王对将军是仰慕已久，若是将军能转投我大雍，白某愿将项上人头奉上，以解将军之恨。”城上白子奇道。</p>
“白狗，你休要花言巧语！”右阵杀出一匹红马，一名长脸猿臂的校官举起大刀，“你们雍国借口岁币一事出兵伐荆，置两国百姓于不顾，此是不仁；屡次败于我家将军，竟然将夫人和小姐绑至军前，借机要挟，此为不义。我家将军磊落，岂能与你们这些不仁不义之徒为伍！”</p>
“将军！”</p>
“将军！”</p>
数位校官从三阵之中拍马而出，紧张地看向自家将军。</p>
韩柏青举起纯钢枣槊，红色的穗子在风中飘动，他傲然地坐在乌骓之上，“我韩柏青生是幽国的振国将军，死是幽国的一缕忠魂！”浑厚的声音在渐起的秋风中回荡。</p>
金冠束发的明王披着赭色的披风出现在城头，他冷冷地盯着城下，“难道将军就没想过本应身处皇宫的夫人和小姐，是如何来到这三国交界的干州的吗？难道将军就没有想过，为何夫人和小姐失踪的消息一直没有传到前线吗？”</p>
此言一出，韩柏青剑眉微皱，凝视城上。原本振臂高呼的三军将士也安静下来。</p>
“爹！”韩月箫暴吼一声半立马上。韩柏青抬起左手，韩月箫慢慢坐回马背。</p>
“此战之后，柏青自会查明，不劳明王挂心！”韩柏青道，他声音似铁如钢，没有半分犹疑。</p>
“既然如此，那本王也不用为夫人挂心了！”明王一甩衣袍，转身离去，“军师，韩夫人就交给你处置了，千万别让本王失望！”</p>
“是！”白子奇兴奋地应声，道，“钱樵，韩夫人就赏给兄弟们了！”</p>
话音未落，就见韩柏青抽出一把白羽弓，弓开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只听城上一声哀嚎，白子奇捂着耳朵软软地倒下。</p>
“不！不要！”城上苏氏尖厉的惨叫清晰地传来。</p>
“堇色！”韩柏青怒吼一声，“传我将令，血洗干城！”</p>
“是！”三军齐喝，愤怒的声音震得浮云消散。</p>
士兵们不顾城楼上射来的箭雨，踏着前人的尸身，前赴后继地向城墙靠近。后方的抛石机剧烈点地，一块块巨石飞上角楼，砸得城上一片哀嚎。</p>
就在杀喊震天、血气冲天的时候，一道纤细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城楼外侧的女墙上。“柏青！”苏堇色衣着凌乱，十指扣紧城砖，散乱的头发昭示着她将要面临的不堪。</p>
“堇色！”韩柏青拉满弓，四支羽箭破空而去，精准地命中她身后的士兵。可不断有人涌上抓住苏堇色的纤臂，眼见就要将她拖离女墙。</p>
“柏青，快杀了我！杀了我！”苏堇色声嘶力竭地大叫。</p>
韩柏青心如刀割，一时愣在原地。“爹爹！小心！”月箫一挥长枪为他挡下几支冷箭。</p>
“柏青！柏青！杀了我！”苏堇色厉声嘶喊。</p>
韩柏青猛地抬起白羽雕弓，搭起一支金箭。</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