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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树千光耀云城，星河欲下，明月如霜。有情邀我赏轩廊，天色晴霁，水含风凉。</p>
花容半掩送莲矩，上元如画，入画云裳。东风解意寄春信，凤飞九天，四海求凰。</p>
正月十五上元夜，曳着一地清冷冷的月光。</p>
“怎么，还没出来？”</p>
茶馆的二楼，临街的位子座无虚席，观月的众人不时瞟向街口的转弯处，好似在期盼着什么。</p>
“掌柜的，今儿又客满了。”小二端着空茶壶兴冲冲地说道。</p>
“好啊，好啊。”一个马脸中年男子拨弄着算盘，满面春风。</p>
元宵佳节，赏灯，赏月，赏春梅。多亏了那位年轻貌美的礼部侍郎，啊，是新任礼部尚书大人，才让他这个小小茶馆焕发了生机。每日酉正他这里的茶水总是供不应求，不因别的，只因这位大人散职后必路经此处，不少文人士子都想见他一面，一睹桃花笑颜。今儿不等太阳落山，他这儿就又满座了，大家翘首以盼那位大人出街赏花灯，他们也好如愿以偿赏美人。</p>
改明儿他要重新请位财神，模样就按丰大人的雕。</p>
“咦……”二楼上某人一声轻叹，引得众人纷纷往转弯处看去。只见汹涌的人潮中一个女子缓缓走着，一步一步，好似有些漫不经心，又好似有伤难行。她披着一件银色的翎披，白色的毛边掩着，让人看不清帽檐下的容颜。夜风像是听懂了众人的心语，忽然吹下了那女子的衣帽。不过这女子脸上还戴着面具，所以众人并未一睹芳容。</p>
“无缘得见美人芳容，可惜啊可惜！”一人轻叹。</p>
“哎！来了来了！”听到小二的话，众人有些不舍地转移视线。</p>
看着丰尚书从街角缓缓走来，茶馆里安静得诡异，半晌终于有人出声。</p>
“有些不太对……”</p>
众人不禁暗自点头，明明还是那个人，明明还是那张脸，可就是觉得不太对。</p>
难道是因为看了那女子，所以才……</p>
抱着同样的心思，寻寻觅觅，却再难找到那道如画身影。</p>
“是宁侯，还有聿尚书！”</p>
“啊！定侯也出现了！”</p>
“丰大人身后跟着的不是那个绝艳小倌吗？”</p>
这一声不禁让好事者们瞪大了眼睛，丰大人传说中的龙阳爱人都出现了。啧啧，不枉他们在寒风中坐了这么久，虽然美人较以往略有失色，可却等来了一出好戏啊！</p>
谁知定侯只是看了丰少初一眼便转身离去，这一眼一如平常地冷漠，没有半分妒意。</p>
难道真的只是谣传？</p>
众人正不解着，却见宁侯和聿尚书拨开人群向那个美色稍减的少年走去……</p>
凌翼然看着眼前这人，微微一笑。</p>
啊，终于骗到一个了，少年不禁欣喜。刚才定侯那一眼好像一盆冰水蓦地倒下，冻僵了他这颗脆弱的男人心啊。想他言律堪称假面圣手，被人一眼瞧出破绽，实在是太打击他了。想到这他淡淡地瞟了九殿下一眼，将那女人的神态学了十成十。</p>
凌翼然冷冷地看向少年身后的艳秋，艳秋虽然知趣地退到一丈外，眉目间却不带半点儿惊慌，这种超乎寻常的沉静就是破绽。如果卿卿没有悟出他的计策该多好啊，她就会怀疑这个姿色妖冶的小倌，而他也就能名正言顺地帮她除去这个眼中钉了。</p>
这个艳秋和卿卿走得太近，总有一天他要杀了这人，总有一天。</p>
凌翼然俯下身，对言律耳语道：“她人呢？”</p>
三个字如一把铁锤，将那颗脆弱的男人心敲得粉碎，毫不留情。</p>
言律垂头丧气地看去，“她早我一步出门，就她那身子，现在应该还没走远。她戴着殿下准备的凰歌花面，应该很好认的。”</p>
“哼！本侯有说要去找她吗？”凌翼然的语气有些冲，眸中的阴冷掩住了内心的真情。</p>
“可是……”言律看向远处，“可是定侯已经去了。”</p>
凌翼然暗骂一声，挑眉看向忍不住偷笑的言律，“笑什么？你一笑就满脸破绽。”迷离的桃花目看了看街对角，笑得有几分邪气，“你要是连他们都瞒不过，明日就到门里领罚吧。”</p>
言律闻言收笑，如临大敌地望着前后走来的两人，瞬间沉下脸来。他没有看错吧，这两人一个是奸诈狡猾的宋宝言，一个是眼神毒辣的聿尚书。他能不能不接这个任务啊？</p>
“云卿。”身后传来聿宁毫不掩饰情意的低唤。</p>
言律回首道：“啊，聿大人。”</p>
聿宁滞在五步外，定定地看着他，看得他头皮发麻。半晌，聿宁拱了拱手，“在下还有事，就先告辞了。”</p>
言律欲哭无泪地看着聿宁渐远的背影，他的功力没有倒退得那么快吧？！</p>
“丰大人？”</p>
亲切有礼的声音如春风般滋润了他受伤的心灵，言律按捺住想笑的冲动，回道：“啊，是宋大人。”</p>
“今夜如昼，不如并肩同游，丰大人可赏脸啊？”宋小二笑得很善良。</p>
“荣幸之至。”言律有些飘飘然。</p>
“云都不愧是东陆明珠，真是九衢尽繁华，坠翠铺满城啊。”宋宝言看着满树花灯不禁赞叹。</p>
“是啊，是啊。”</p>
“宝言原以为天下最富之地是我水月京，可如今看了云都的繁华，顿觉过于自负了。”</p>
“那是！”言律刚出口就知不对，连忙改口，“宋大人真是过誉了。”</p>
“哪里！”宋宝言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低笑道，“在下昨日瞧见大人府上的某位家仆在后院挖坑，原来是在埋银子。我目测了下，足足有一千两之多。如此良夜，不如同去寻宝怎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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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律看了看跟在身后的艳秋，敢怒不敢言。</p>
“那家仆平时行为鬼祟，银子多半是不义之财，你我拿出来救济穷人也算美事一桩啊。”</p>
杀死你，用眼神杀死你！他言律就是喜欢敛财，就是不喜欢银票，就是喜欢在家里埋银子，这些干姓宋的什么事啊？</p>
“大人是默许了？太好了，不枉我昨日甘冒坠落之险，架长梯、登高墙认真查探呢。”宋宝言笑道。</p>
小样，装吧，在他火眼金睛的宋小二面前就装吧，咱们慢慢玩！</p>
青色的石桥上，一个戴着鹊啼杏枝花面的女子愣在原地，半晌她丢下身边的家仆，失态地钻进人群。</p>
“夫人！夫人！”</p>
恍恍惚惚似醒非醒，她跟着身前那个纤美的男孩，两眼发直地盯着他耳朵上的血痣。</p>
是梦吧，虽然这样的梦她已经很久没做了，但她肯定是梦，一定是。</p>
“这个玉琅可真不错。”前面的一个大官模样的人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的白玉，“只可惜我没带够钱啊。”说着向身侧一瞟。</p>
“呵呵……”一个矮小男子笑得很勉强，“老板，包上吧。”</p>
“哎呀，这怎么使得，怎么能让丰大人破费！”听起来语气很真诚。</p>
“宋大人，你就别再客气了。”矮个子掏钱时手指微微抖动着，似有些不甘愿。</p>
“那真谢谢了。”高个子毫不客气地一把接过，转身问道，“艳秋，难得你家大人特别大方，想要什么你不如一并挑了吧。”</p>
艳秋，这孩子叫艳秋？女子默念着这个名字，忽地瞪大眼睛，可不就是近来传得沸沸扬扬的丰尚书的男宠么！她脑中回想着关于艳秋的种种传言，每想一条心就被割了一刀。</p>
“没有想要的。”艳秋平平地答道。</p>
“真是个怪孩子。”高个男子好奇地打量着他，“无欲无求，好像庙里的和尚。”</p>
艳秋也不辩驳，只是安静地跟随，安静地面对周围或是鄙夷、或是猥琐、或是好奇的打量。</p>
身后的那个女子无声无息地如影随形，忽地人流滞住，艳秋也跟着停下脚步，身后的女子一时不察径直撞了上去。</p>
艳秋一惊，退后道：“对不住。”</p>
“……”她张着唇，却发不出声。</p>
艳秋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一再确认自己没有伤到她。</p>
此时人潮又开始涌动，他微微颔首，转身向前走去。女子惊慌上前，却被人流挤开，她伸出手，只触到他的发尾，轻软的触感转瞬即逝。</p>
“夫人！”侍女气喘吁吁地追上，诧异地看着主子，“夫人，您怎么了？”</p>
她是青国的一品诰命夫人，王上的胭脂密探，人前风光无限、背后辛酸垂泪的沅婉夫人。而那个艳名远播、为人不齿的艳秋很有可能是她失散多年的亲骨肉啊。再见竟是如此情景，让人痛彻心扉。</p>
“夫人，您没事吧？”侍女扶着主子，压低嗓音说道，“刚才奴婢看到梁国来的柳寻鹤正陪着两个姑娘在天碧河放花灯，看样子就是秋家的两姊妹。”</p>
哭有何用？早在十多年前被第一任丈夫卖进青楼、与襁褓中的亲儿子被迫离别时，她就已经泪尽。如今破碎的梦就要织成锦，她哭什么，应该笑啊。</p>
想到这，她摘下花面轻拭泪珠，“果儿。”声音重归平静。</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