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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举臂。”</p>
云卿半垂着睡眼,任由张嬷嬷摆弄。月亮还挂在天上,这厢就要上朝了,真是惨无人道的酷刑!</p>
半梦半醒之间被人轻轻一推,云卿闭着目,眼皮都懒得掀开,“唔……睁不开眼,嬷嬷扶着我走吧。”</p>
凌翼然向张嬷嬷递了个眼色,伸手环住了偷懒的某人。再见她耷拉着脑袋,即使迎着风也不肯睁眼,微微缩在人后的模样,凌翼然不禁勾唇一笑。</p>
“抬脚。”他轻声提醒道。</p>
云卿抬起右脚,刚要跨过门槛,脑中警钟忽地敲响,猛然睁眼。</p>
“你!”她偏首看向右侧,凌翼然笑得格外扎眼,她心头不禁蹿起一把火,“你什么时候来的?!”</p>
“早就来了。”他答得爽快。</p>
甩开他的搀扶,云卿回身怒视偷笑不已的张嬷嬷,暗责自己大意。这府里她就是个光杆司令,房里伺候的是允之的乳娘,贴身行走的是无焰门里的言律,是不该有一丝放松的。</p>
她长叹一声,透过雾气向东边院墙看去。门虚掩着,那边就是宁侯府,非但只有一墙之隔,而且还正大光明地开了个门。</p>
总有一天要把这个碍眼的门堵上!</p>
暖车里横置矮桌,云卿端着小巧玲珑的白瓷碗,看着一桌美食,不禁揣测,这人是不是有意用舒适生活来腐蚀她的意志啊?</p>
见她瞪着饭桌的傻样,凌翼然心情颇好,形状优美的桃花眼闪着讥诮,对六幺道:“再添一碗。”</p>
可恶,他胃口倒好。云卿夹起一块腊鱼,就着白饭一阵猛扒。</p>
“大人。”一边的言律又开始唠叨,“请大人好好练习,不要再偷懒了!”</p>
偷懒?她怎么偷懒了?云卿咬着筷子,斜他一眼。</p>
“对对,怒目而视就很爷们儿,千万不要桃花笑了!”</p>
云卿有意逗他,偏嘴角一扬。</p>
言律双手哆嗦,猛地将包子撕开,“桃花精,你能不能笑得假一点儿?”</p>
假?云卿端着饭碗,试着弯起眼眉。</p>
六幺手中的瓷碗落地,一地白饭。</p>
言律贴合甚紧的假面不住抖动,“殿下!我不管了!不管了!教了四天还是原样,哪有这么笨的!”</p>
凌翼然面无表情地接过六幺重新添来的米饭,凉凉地瞅了她一眼,“打从眠州回来后,卿卿笑得就不同了,嗯?”</p>
云卿咀嚼渐止,想到这几日的甜梦。已是腊月,算算修远也快来了。想到这,她不禁胃口大开,活动筷子向最后一块腊鱼进攻。哪知还未触及,就只见白影闪过,盘内却已空空。</p>
云卿眯着眼,对上那抢食的冤家。凌翼然挑衅地扬了扬眉梢,如墨黑瞳显出几分凝重。</p>
“哼。”他俊美的脸上浮着一层寒冰,“很好啊,是不?”</p>
自从与夜景阑互表心意后,云卿整个人好似伸展开,心底的郁气也渐渐消散。她甜甜一笑,“嗯,很好!”</p>
言律瞪着一脸桃花笑的她,怒吼一声,道:“朽木不可雕也!”</p>
云卿无奈地耸耸肩,举起筷子向下一个目标逼近。咦,又不见了?</p>
下一个,下一个,又被某人抢先夹去。</p>
她怒目相向,他满脸阴郁。</p>
云卿冷笑一声,举箸佯攻,下筷的瞬间再快速转向另一盘佳肴。凌翼然唇边扬起讽刺的笑,将整盘端起,全部扫进了自己的瓷碗。</p>
“你吃得掉吗?”云卿瞪他。</p>
“当然……吃不掉!”</p>
“你!”她将瓷碗重重放下,气饱了。</p>
“吃完。”凌翼然调笑之色全无,他眼中精光四射,扬起别有深意的语调,“因为今日会很长。”</p>
咚!咚!咚!咚!</p>
重鼓擂响,五更已到。奉天门缓缓打开,百官相继入朝。</p>
“丰大人!”何猛迈着大步闪过众人,叫道,“大人,早啊!”</p>
“娄敬,早。”云卿低应一声,与之并肩迈过二朝门。</p>
凌翼然一人行在前方,不似三殿下的前呼后拥,不似七殿下的重臣环绕,那道红色的身影游离于众人之外,径直走着,甚至都不与文书院的寒族官吏相交。只是那红色的身影并无丝毫孤独之感,反而显出满满自信。</p>
寒风中传来阵阵嗤笑。</p>
“啧,还没死啊!”</p>
“到底是寒族,就是耐得住寒啊!”</p>
空荡荡的青穹殿外,一人挺腰直跪,孤瘦似竹。</p>
“谢编修……”何猛疾步上前,俯身欲扶地上那人,不想却被轻轻推开。</p>
“别碰我。”地上那人虚弱开口,冷冷地瞟着何猛,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p>
“子云,”何猛高壮的身体猛地一僵,“你何必……”</p>
谢林,字子云,文书院八品编修,世代寒族。正是楠木一案中,将秋启明死告到底的谢家长子。此案不了了之后,谢林的父亲便吐血而亡。三日前早朝,这谢林忽然跪在殿外,要求还谢家一个公道。而青王则熟视无睹,任由他折腾。今日是第四天,应该已是他的极限。</p>
“华族走狗,吾不屑与之相交!”谢林尖锐地道,何猛摇首后退。</p>
云卿冷冷扫视,以命相搏只为讨个说法?迂腐!卧薪尝胆、先谋后动才为上策。</p>
她扯住呆愣的何猛,“进去了。”</p>
殿内还有些阴冷,众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时不时地看向殿外的谢林。</p>
“娄敬。”云卿看了看身侧一脸伤痛的何猛,“你和谢编修认识?”</p>
“是,下官与子云是同窗。”他目带悲切地看向殿外,“下官资质愚钝,在书院经常被老师责骂,而子云天资聪颖,每次都是第一。不过,他非但没有瞧不起我,反而抽空帮我补习。五年同窗,我和子云已亲如兄弟。可是……”何猛以袖掩面,声音越发沙哑,“我没脸见他,是我太懦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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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敬……”云卿刚要出言安慰,忽听殿外一阵骚动,谢林身边齐齐跪了一地,皆是文书院的寒族编修。</p>
“董相!”礼部尚书魏老头局促地靠向董建林,执笏指向殿外,“为首的那人叫路温,就是常麓书院郝梃棹的学生。”</p>
“哼。”左相不屑地扫视,“一群虾兵蟹将还想翻江倒海?”</p>
文书院倾巢而出?云卿看向凌翼然,他不可能毫不知情吧。</p>
凌翼然依旧懒洋洋地站着,一如以往的闲散模样。没过多久,一个暗色身影向他靠去,原是任职于司天监的章放。</p>
云卿微微皱眉,想这章放早年就跟在允之身边,可谓尽心尽力,为何被允之安插在一穷二白、毫无前途可言的天文局做一名五品小官?</p>
正思量着,就见凌翼然勾唇一笑,相当惬意地颔首。</p>
“孤直罪臣路温,请以左相、诠政院院首董建林十大罪为王上陈之!”轻寒的殿外飘荡着清亮之声。</p>
轰的一声,殿内炸开了锅。诠政院一列,以礼部和工部尚书为首,各官纷纷跳脚,走到殿门边叫骂,“尔等竖子,竟敢出言诬蔑当朝一品大员!殿外叫嚣,此乃漠视王威!”</p>
“其一,”路温对此置若罔闻,他打开奏章,清了清嗓子,这一开口竟将聒噪声都压了下去,“董相早年任工部尚书,穷土木以役百姓,堪称青国之蠹……”</p>
自路温开骂之时,帛修院朝官们就窃窃私语,右相更是幸灾乐祸地看过来。董建林不甘被嘲讽,硬是转身与之灼灼对望。</p>
“其二,”路温义正词严地大吼,“暴行有作,沦灭天理,残杀常麓书院郝梃棹等六名君子……”</p>
“宁侯!”随着殿外列举的罪状越发惊人,董建林终于耐不住了。</p>
凌翼然懒懒道:“董相何事?”</p>
“您也不管管?!”董建林一挥白笏,差点儿扇到云卿的脸上。</p>
“管?”凌翼然打了个哈欠,“董相又不是不知道,本侯平时只是在文书院混日子。连董相都管不了,本侯又怎么有本事管呢?”</p>
“是啊,是啊。”容相笑容可掬地走来,很是亲密地拍了拍董相的肩,“身正不怕影子斜,左相又何惧呢?”</p>
“其九,”殿外又是一声怒吼,“逆臣僭越,乱烈侯之耳目,动国运之根本……”</p>
一字一句尖刻入骨,骂人不吐脏字,却又切中要害。文辞之锋锐,让人拍案叫绝。云卿以袖掩面,偷偷向列侯看去。果不其然,三殿下刚毅的脸上布满阴霾,一副想要吃人的模样。反观那一位,殿外骂得越响,七殿下笑得就越温善。他不时偏首看向上座,看样子是期盼王上尽早到来。</p>
若说前面八条是往骆驼身上堆放重物,那这第九条可谓是最后一根稻草,终于把骆驼压倒,也终于把诠政院众人惹毛。</p>
“浑蛋!”礼部尚书魏老头挽起袖管,向后一招,“多说无益,诛毙小人!”</p>
一呼百应,气红眼的诠政院众人提着笏板就一拥而上,场面太壮观了。平日里衣冠楚楚的礼官们张牙舞爪地扑上,使出花拳绣腿一阵猛殴,狰狞的模样让云卿想到了一个词——衣冠禽兽。</p>
她向后退了退,站在了无人注视的角落,见凌翼然四平八稳的模样,面上没有丝毫表情。</p>
引发今日朝乱,他要的究竟是什么?</p>
“御令到!”尖细嘹亮的嗓音在青穹殿里响起,那头还打得不亦乐乎。</p>
“众位大人,成何体统!”内侍得显一挥拂尘,扬声喝止,“殿卫,还不上前阻止!”</p>
喧嚣过后,只见参与殴斗的诠政院众臣胡须凌乱,而跪直在地的文书院年轻编修们则鼻青脸肿。</p>
云卿瞠目结舌地看着貌似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老少少,暗暗惊叹人的潜力之无穷。她捂着嘴,硬是忍下狂笑的冲动,正了正脸色,站到斗战先锋魏老头的身后,拱手而立。</p>
“王上连日操劳,微恙在身,今日罢朝!”语声在空旷的殿内回响,四下悄然。</p>
青王登基二十三年以来从未罢朝,是一位百年难遇的勤勉君王,怎么今日突然罢朝呢?</p>
“请众位大人行止得当,勿让我王病中起忧。”得显冷冷出声,“另请烈侯、荣侯、宁侯三位殿下移驾御书房,王上有事商议。”</p>
青穹殿与御书房之间远隔千米,纵使文书院编修声嘶力竭,青王也听不到啊。云卿轻轻摇首,看向面色如常的凌翼然。</p>
终究失算了吗?</p>
不待她细思,却听殿外一声高喝,“清傲罪臣张仪,请以右相、帛修院院首容克洵四逆六罪为王上陈之!”</p>
云卿瞠目结舌地望去,初升的冬阳下,一众寒族编修人人手持奏本,个个昂首挺胸。透过清澈的晨光,她终于看清了,也终于明白了。</p>
这些编修是来玩命的,不成功便成仁,这是一次死劾!</p>
“容克洵惑乱朝纲,诡作百端,罪大恶极……”</p>
不仅是她,满朝文武的目光都被这一群瘦弱书生所吸引,众目惊愣。</p>
“不可参与。”耳边响起轻语,云卿偏首,却见微厉的桃花目。</p>
“不可参与,切记。”凌翼然再次提醒。</p>
不可参与什么?未待她出声询问,红色衣袍便飘然而过。</p>
“儿臣参见父王。”</p>
安静的御书房里,回荡着问安声。烈侯凌淮然偷瞥一眼案边,见到本该抱恙的青王凌准正批阅奏章,且毫无病色,他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看来父王是不想理会那群“疯狗”才罢朝的,还好,还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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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然。”青王目不离卷,沉沉开口。</p>
“儿臣在。”</p>
凌准重重搁笔,低声斥道:“跪下!”</p>
荣侯凌彻然看着乖顺伏地的九弟,不禁心情大好。他自幼嫉恨凌翼然,即便将其踩在脚下还是不解恨啊。七殿下得意地转眸,暗自期盼着父亲的怒骂。</p>
“淮然。”出乎老七的预料,青王并没有理睬小九,而是看向暗自庆幸的老三。</p>
“儿臣在。”凌淮然看了看脚下,刚放下的心又纠结在一起,轮到他了吗?</p>
“孤问你,”凌准抬手指向青穹殿的方向,“此事该如何了结?”</p>
什么?</p>
同样的惊问出现在老三和老七的心底,转眼间,两人又都明白了:这是一次王试。</p>
凌淮然思忖了片刻,郑重开口道:“儿臣以为寒族不分尊卑,无视王威。文书院众官应革职查办,不可姑息养奸。”</p>
三哥啊三哥,你这样蠢钝,让我怎么好意思全力相较啊?凌彻然唇边浮起讥笑,你当父王是怕事才罢朝的吗?若开了朝议,那华寒二族必将死斗,不给个最终判定两方都不会罢休。而父王却是想维持以往华贵寒**的局势,这才称病不朝啊。你如今却想要断了寒族的官势,这不是反着毛捋吗?</p>
“彻然,你觉得呢?”</p>
就等这一问,荣侯自信满满地倾身,“儿臣以为此事由楠木一案而起,父王不如让洛太卿亲审以示公平。”审了又如何,洛寅早已投奔到他门下。再审一次不过是走个过场,堵住寒族的嘴罢了。</p>
“哦?”青王颇为玩味地看着老七,“彻然不怕秋启明被判有罪?他毕竟是你的表哥啊。”</p>
凌彻然义正词严地回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他?”</p>
“嗯。”凌准不住颔首,“好,很好。”</p>
凌彻然嘴角泄出一丝得意,含笑瞥了一眼老三。凌淮然暗自磨牙,恨不得将巧言令色的老七碎尸万段。</p>
“可是,”青王凌准突然转了语调,冷然开口,“你们真当只要罢几个官、审一次案就可了结此事吗?”</p>
森寒的语气让暗斗的两人一个激灵,猛然回神。砰砰两声,二子齐齐跪地,“儿臣知错。”</p>
“各地华族张扬跋扈,京师子弟更是骄纵上天!看看!你们都睁开眼看看!”凌准拍案痛骂,“这一百一十二本奏章说的都是华族如何欺男霸女,如何掠地占田!”他从袖中抽出一块厚厚麻布,扔到老三的脸上,“这是西北万县的千人血书,说的是你的母族如何欺压百姓!”</p>
凌淮然心跳一滞,额上浮起冷汗。</p>
“这仅仅是孤回朝那天看到的,还有多少是你们私自扣下、秘密销毁的?”凌准重重拍案,惊得殿外内侍个个发颤。</p>
“儿臣知罪!”</p>
青王喘着粗气,手掌不稳地端起茶盏,“三日了!”他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各州县书簿、行人已罢官三日了!”</p>
此言一出,老三和老七齐齐瞪向面色如常的凌翼然。</p>
书簿乃是低层文秘官,同京师的文书院一样,承担着起草文书与整理文案的工作。而行人则是往来于都城与州县之间,传递奏章的小吏。这两个官职看似轻微,甚至没有品级,实际上却搭起了王国政通的骨架,可谓官小却责大。</p>
而书簿、行人罢官,反映到京师的便是奏章骤减,小九他不可能一无所知!两人怒目相向,凌翼然撇了撇嘴,无辜地看向他们,“此事已在第一时间禀明父王,翼然并无丝毫隐瞒。”言下之意,找人算账别找他,冲着那位去吧。</p>
谁敢怪那位?想掉脑袋是不是?老三和老七闷声不响地再次趴下。直到两腿麻木,两人忽听一声叹息,“淮然、彻然,你们先退下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