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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愿往。”</p>
青穹殿里微息可闻，凌准看着光影中的云卿，不悦道：“爱卿说什么，孤没听清。”</p>
云卿再道：“臣丰云卿愿使庆州。”</p>
列侯中闪动一抹艳红，凌翼然双目灼灼似火。</p>
凌准从座中缓缓站起，冷冷道：“春闱三月即开，爱卿可有心思西去？”语调里带着隐隐的警告。</p>
“春闱事宜皆备妥当，若缺一人即不可，那臣拟的新律就犹如废纸一张。”她直面御座上传来的阴鸷之气，再拱手，“臣愿往！”</p>
“即便如此，可这毕竟是第一年，丰尚书此时离都怕也是不妥吧？”聿宁举步出列，凌厉地扫向礼部众官，“庆州之事就请诸位代为分担吧。”</p>
几双靴子巧妙地退后，没人敢应。</p>
云卿冷眼一瞟，挥袖道：“春闱之前臣定归。”</p>
此言一出，朝堂上一片纷乱。</p>
“丰尚书，”凌翼然冷冷道，“这大话可说不得啊！”</p>
“谢殿下赐教。”云卿扫过幸灾乐祸的众臣，唇角勾起浅笑，“三月之前丰云卿定将前幽西南四州送上，若有虚言，愿同此笏！”</p>
她奋力一掷，象牙笏击柱而裂。她坦然仰首，朗声道：“臣丰云卿愿使庆州！”</p>
回音流荡，良久不绝。</p>
迎娶队伍延绵数里，热闹的喜乐与鸟鸣同绕枝头。西陵门外，随她出使的车马避让一旁，云卿目送着梁国柳氏的迎娶车马渐行渐远。雍容红车后一顶粉红小轿颤悠悠地晃着，好似一朵薄命桃花。</p>
“没想到柳氏宗主如此仁厚，竟愿娶一个失节的女子。”</p>
“有人要就阿弥陀佛了！再说了，坐红车的主母是她的亲妹妹，这姐妹同伴还能亏了她去？”</p>
“是啊，世上能有这等好命的怕是不多吧。”</p>
“什么不多，恐怕只此一女！”</p>
围观众人议论纷纷，毫不掩饰对两位新嫁**艳羡。</p>
“大人，该出发了。”言律小声提醒，腿部诡异地屈曲着。</p>
云卿略微点头，又扫向身后，真碍眼啊。</p>
“朱明德。”她勾唇一笑。</p>
同使的礼部郎官应道：“大人。”</p>
“时候差不多了，起程吧。”云卿缓步走向马车，衣袖撩过身侧的艳秋，“愣着做什么，本官还需要你伺候呢。”</p>
艳秋紧紧跟来。</p>
“慢！”西陵门内奔出一骑，马上一人高喊，“奉命请礼部尚书丰大人留长恨坡一刻！”</p>
此人手中举着令牌，上书一个篆体的“宁”字。不多久，还未散去的人群又骚动起来，马蹄声动地而来。数十骑之首为一红袍魅影，凌翼然横马睨视云卿。</p>
“殿下。”云卿主动上前，这才稍稍柔和了他眼中的阴郁。</p>
“哼。”桃花眼一挑，凌翼然神态疏淡地招了招手，六幺捧出两盏玉尊，内盛美酒。</p>
云卿接过酒盏，道：“允之，多谢你特地来送我。”</p>
“特地？”凌翼然哂笑道，“丰尚书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p>
春日在他眉间染上淡淡的暖色，凌翼然仰首尽饮，随后又挑眉看去。云卿知他气未消，以衣袖掩面，喝下美酒。</p>
“去年腊月，本侯也是在这长恨坡送走了出使庆州的礼部郎官。”凌翼然美目含柔，“这一次却不同。”</p>
看了看他身后的人马，云卿微叹，“确实啊，与你以往的做派迥异。”</p>
“哼！这又算得了什么？你既能夸下海口，我又岂能输你？”凌翼然俯下身，唇线优美地扬起，“待你功成归来，我给你一个全新的朝局。”</p>
要开始了吗？她了然轻笑。</p>
“卿卿，”凌翼然沉声道，“不准死。你若敢舍命相搏，我定让你最珍爱的成为陪葬。”</p>
云卿叹了口气，轻声道：“放心，我很贪生的。”</p>
凌翼然这才直起身，眸子懒懒一斜，惊得一侧的朱明德仓皇后退。</p>
“三哥的狗啊……”他浅笑道，“朝中有我，你就看着办吧。”</p>
云卿颔首，再看一眼云都，这里有着她心爱的人啊。</p>
“看什么！”凌翼然一声厉喝将她惊醒，“这般儿女情长还想成大事？速速起程！”他一挥马鞭，身后的马匹呈“一”字形排开，严密地挡住了西陵门。</p>
允之啊允之，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又怎会不明了，以修远那般敏感的身份他岂会送她离去？</p>
云卿转身离去，忽地身后响起一声，“接着！”</p>
她头也不回，伸出右手接下一物，紧紧攥于掌心。待上了车才打开紫色的绸包，看着手中的印云卿不觉轻笑，天下还有什么事能将他难倒的？</p>
帘角时时微启，不时映入几点嫩绿，衬得某张脸更加绿了。云卿收功吐纳，好笑地看着匍匐的某人，“阿律，你什么时候练起**神功了？”</p>
啧，好大一记白眼。</p>
“艳秋，帮我拿杯水来！”言律大声道。</p>
“等等。”她止住艳秋，一把夺去竹杯，“好像被廷杖的是我而不是你吧，阿律你这唱的是哪出？”</p>
“我唱的是哪出？”言律眼珠乱转，就是不敢看她，“还不是你害的！不是你我会被罚吗？”</p>
将他的心虚收入眼中，云卿刚要笑问，就听车外有人道：“大人，马上要出阳门关了。”</p>
她徐徐垂眸，“后面的人还跟着吗？”</p>
“已经驻马不前了。”侍卫应道。</p>
自打离开京畿大营，车后就不远不近地跟着一队人马。如果那日早朝哥哥人在列中，现在又会怎样？云卿合上眼叹了口气，怕就不是远远守护这么简单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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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随驾的三十名护卫中有一半是允之的人，而另一半则受控于三殿下。想着，云卿隔帘轻唤道：“古意。”</p>
黝黑的护卫长探进头来，“大人。”</p>
“前面那车有动静吗？”她问。</p>
这几日朱明德除了时不时对着艳秋流口水外就再无动作，若说三殿下无缘无故让他跟来，鬼才信！</p>
古意低声道：“今日朱大人叫了几人进车。”</p>
云卿冷冷道：“今晚开始就不用值夜了。”</p>
言律不解，“大人，出了阳门关就是雍国，如今雍境大乱，处处都是强盗。更何况你身边还有一群狗腿子，怎么可以夜无庇护？这不是等着挨打吗？”</p>
云卿懒懒躺下，“不露出破绽，又如何引狼出穴？”她转眸瞟向那个美少年，“连艳秋都不怕，你们这些会武的又大惊小怪什么？”</p>
被点名的美少年从书中抬首，有些茫然。云卿看着他，这孩子当真不是三殿下的人吗？这是她最后一次试探，若通过了她定以诚心相待，视之为亲弟弟。</p>
出了阳门关，一行人便装成普通的走商车队西渡酹河，再行一日就要到庆州了。</p>
“大人，天色晚了，如今只能野宿了。”车马停下，古意在帘外道。</p>
言律龇牙咧嘴地爬起，同艳秋一道下了车。停了片刻，云卿微晃地钻出帘子，扶着两人的手僵直走下。</p>
“这几日颠簸让大人受苦了。”朱明德谄笑着走来，“看来大人的杖伤依旧未愈啊。”说着他亲热地扶起云卿的左臂，白胖的手“不经意”地从艳秋的肌肤上滑过，云卿亦“不经意”地击向他的面门。“啊，对不住。”她道，语调煞是懊恼。</p>
朱明德道：“没事！没事！大人真是雅人，出门在外还不忘带上绝色美人相伴啊。”</p>
“那是自然，本官从不带无用之人。”云卿随意应着，就觉左臂似有一滞，她瞥一眼身侧，只见艳秋平静的眉梢微微颤动。</p>
朱明德搓了搓手，“听说钱侗也是男女通吃，大人这招真是高！”</p>
任由他胡思乱想，云卿举目环顾，此处临近酹河，眼前有着望不尽的征帆远影。“这里是？”她敛眉道。</p>
“大人，这就是有名的古琴台啊。”朱明德讨好地说道，“传说圣贤帝出巡时听说这里连接着阴间的鬼门关，就在这里抚了三天三夜的琴。适时恰逢鬼月，百鬼夜行竟不能靠近圣贤帝半分。臣子皆叹帝乃真龙天子，是故孤魂野鬼不敢靠近。帝闻言大怒，断琴绝弦，从此不再抚琴。”</p>
圣贤帝是想以琴声招魂吧，可水眠月终究还是履行了诺言——生生世世与君绝。云卿不由一叹。</p>
最后一缕夕阳付诸流水，夜色在古琴台上流溢。</p>
“大人，”篝火照在朱明德的脸上，显出几分诡异，他今日格外殷勤，“此番能与大人同使庆州，实乃三生有幸啊。”</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