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峰回路转 (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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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官衙里都备置着常服，等下了衙，换上常服，就往仙客楼而去。</p>
潘宾，魏玉和唐泛三人都是科举晋身的官员，潘宾是唐泛的师兄，魏玉则是成化八年的进士，细论起来，大家都有不少共同话题，潘宾虽然平日里很喜欢摆架子，人也有点小气爱计较，但不仅是魏玉和唐泛的上官，而且作为官场前辈，也比两人多了不少经验，指点教导绰绰有余，是以这顿饭，大家言笑晏晏，宾主尽欢。</p>
等他们从酒楼里出来的时候，时间还早，不过酉时过半，还未夜禁。</p>
潘宾和魏玉早有家人等候在包间外头，护送二人回去，唐泛一个人住，既无家丁也不需要小厮，眼看天色还不晚，在将两人送出酒楼之后，就自个儿走路回家了。</p>
古代房价也不便宜，尤其是京城的房价，寸土寸金，皇帝又小气，自太祖皇帝起，每年也发不了几个俸禄，许多外地来京城上任的官员买不起房子，品级又还没达到朝廷赐宅的地步，只能像唐泛一样成为北漂一族——租宅子住，有的官员更惨一点，甚至只能借住在同僚家中，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p>
唐泛租住的那地方，交通便利，离官署也不远，要不是因为那个院落是李家人怕闹鬼而隔出来的小地方，没法举家迁入，也轮不到便宜唐泛这种单身汉了。</p>
傍晚的京城晚霞满天，叫卖小食糕点的，喊孩子回家吃饭的，相熟的人互相打招呼聊天的，热闹喧嚣，别有一股生活化的市井气息。</p>
唐泛走入柳叶胡同的时候，正巧看见李家婢女阿夏从李家门口走出来，准备去敲他的门。</p>
唐泛：“阿夏？”</p>
阿夏回过头，惊喜道：“唐大人，你刚回来吗？”</p>
唐泛笑道：“是啊，刚从外头回来，你这是？”</p>
阿夏：“今日是大暑，我家太太命人做了一些糕点，让我送来给唐大人。”</p>
唐泛：“何须如此客气，我刚用完饭，阿夏姑娘还是送回去罢，代我谢谢你家主母了。”</p>
阿夏急了：“若是唐大人不肯收，我回去怎好交代，若是唐大人要推辞，还是亲自与我家主母说罢！”</p>
她每次都来这招，唐泛确实也不好拒绝，他一个大男人，就算与李家有些交情，也不好动辄就去见人家的主母，毕竟男主人不在，李家眼下除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之外，全都是老弱妇孺，尽量还要避嫌，阿夏是下人，这才没什么忌讳。</p>
唐泛开了门请她进去，又见她眉眼之间郁郁寡欢，便问道：“阿夏姑娘你没事罢？”</p>
李家太太有什么东西需要送的时候，基本都是差遣阿夏过来的，几回下来，彼此熟稔，阿夏心情不好，也正需要排遣，见他询问，就压低了声音道：“这几日，太太收到老爷从外面捎回来的信，说是老爷在外头行商的时候，纳了一房外室，而且那女人还有了身孕，太太正为了这件事情很不高兴呢，我们这些当下人的自然也要小心翼翼，只希望太太能够自己想得开啦！”</p>
对这种内宅私事，唐泛兴趣不大，不过他仍是安慰阿夏：“你在你家主母面前很能说得上话，多劝慰几句也就罢了，日子还是照样要过的。”</p>
阿夏的神色好了一些，她看了自己带来的那个篮子，脸颊忽而染上一抹羞色：“天气热，糕点放久了不好，还请唐大人早些吃掉罢，阿夏就先告辞了。”</p>
“阿夏姑娘！”唐泛喊住她。</p>
阿夏回转过身：“唐大人还有何事？”</p>
唐泛：“这篮糕点，不是你家主母让你送来的罢？”</p>
阿夏：“大人何出此言，若不是太太让我送来，我怎敢擅自做主呢？”</p>
唐泛：“姑**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篮糕点，还请你带回去罢！”</p>
阿夏快要急哭了，不得不吐露了实情：“唐大人不要误会，糕点真是太太让我送的，我只是，我只是在里头多放了一个荷包！”</p>
唐泛伸手在篮子里找了一会儿，果然在糕点下面找到一个粉色的荷包，上头绣着芍药，看得出绣工不错，不由有些哭笑不得。</p>
少女送荷包，内涵不言自明，只是阿夏也不想想，唐泛何许人也，顺天府推官，眼力都要比别人锐利几分，她方才躲躲闪闪的眼神，肯定是瞒不过唐泛的。</p>
阿夏低着头：“这荷包是我擅自放进去的，若大人不弃，我愿，愿给大人当一扫雪奉茶的婢女，日日侍奉左右。”</p>
她终于鼓起勇气表白心迹，说到最后，双颊已经红成一团，头快要垂到胸口，看也不敢看唐泛一眼了。</p>
唐泛沉默片刻：“多谢阿夏姑**好意，糕点我收下了，但荷包还请姑娘收回去，以后也请姑娘不必再来了。”</p>
阿夏抬起头，红了眼眶：“大人可是觉得我太不要脸，自荐枕席，瞧不上我这微**之躯？”</p>
唐泛摇摇头：“我只是一个穷当官的，身无长物，又无恒产，俸禄也就堪堪养活自己而已，实在值不得阿夏姑娘对我如此真心，阿夏姑娘如此品貌，将来定能找到一个更好的归宿。”</p>
阿夏：“唐大人就不必哄我了，我这样的出身，又能找到什么好归宿，您若肯收留我，阿夏就是当个打扫灶下的侍婢也愿意！我，我对大人的倾慕之心，日月可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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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泛道：“阿夏姑娘，今日之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荷包请你收回罢，我要歇息了。”</p>
阿夏见他不为所动，甚至不曾过来扶自己一把，就知道再待下去也无用，她拭了拭眼泪站起身：“都是阿夏无状，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海涵。”</p>
唐泛：“无妨，阿夏姑娘不必多礼。”</p>
阿夏行了个礼，手里捏着那个荷包，心中觉得失望又丢脸，也顾不上再客套几句，便低着头转身离开。</p>
阿夏明白以自己出身，绝然是配不上唐泛的，但是正妻当不了，当个侍奉的婢女总是可以的，她也不求唐泛能纳她为正经妾室，但凡能有一二温柔，阿夏就心满意足了。</p>
可即便是要求如此之低，唐泛也都不要。</p>
她伤心不已，觉得再没有脸留下来，开了门便匆匆往外走，哪知前面居然站了个人，要不是她闪得快，几乎就要一头栽上去了。</p>
阿夏惶然抬起头，定睛一看，发现这人还挺眼熟，正是上次来找过唐泛的那个锦衣卫。</p>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只顾愣愣地看着对方。</p>
对方却看也没看她一眼，抬手就去敲门。</p>
阿夏疑心自己方才在院子里与唐泛说的话都被这人听了去了，不由又羞又恼，加快了脚步，带着几分落荒而逃地回到隔壁李家。</p>
那头唐泛送走了人，又去看那个篮子。</p>
刚才阿夏在，他要保持风度，现在人走了，自然就没有顾忌了。</p>
李家厨子的手艺水平唐泛也是品尝过的，这会儿看到里头的茯苓糕和酸梅汁凉拌山药，便将那碟凉拌山药拿出来，拈起一块放到嘴里。</p>
山药是切成条状之后冰镇过的，然后再淋上酸梅汁，酸甜清脆，既消食又爽口。</p>
吃完一块，一个没忍住，又拿了一块。</p>
唐大人喜滋滋地将篮子提起来，准备拿到房间里头去享用。</p>
外头传来敲门声。</p>
唐泛以为是阿夏去而复返，皱了皱眉，他实在不想给那个少女任何可能引发误会的遐思，只好放下篮子，走了过去，准备直接给门上闩。</p>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的人似乎等得有点不耐烦，直接把门给推开了。</p>
嘴里还叼着凉拌山药的唐泛：“……”</p>
隋州站在外头。</p>
唐泛松了口气：“是隋总旗啊，快请进罢！”</p>
他看了隋州的身后一眼，很好，没有人了。</p>
“隋总旗用过晚饭了吗，可要来一点？”唐大人慷他人之慨，很是大方。</p>
夜里清凉，隐隐还能闻得到山药的清香，隋州看了他一眼，也捧场地拿起一块山药。</p>
咬了一口，他点点头：“不错。”</p>
唐泛哈哈一笑：“隔壁厨子做点心的手艺可比仙客楼的厨子还要好上几分，隋总旗还请入内，这点心还得配茶来喝才好！”</p>
隋州上次也来找过唐泛，却没有进屋，只在院子里坐，此时见里里外外别无旁人，就问：“唐大人一个人住？”</p>
唐泛烧水泡茶，自我调侃道：“是啊，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里有些简陋，也没有备上上好茶具，平日都是我一个人在喝，还请隋总旗不要嫌弃，不过茶叶倒还可以，虽然无名，却是山上野茶树上采摘的，来，尝尝！”</p>
隋州拿起一杯热茶，先闻了闻茶香，又浅浅尝了一口，微微颔首：“苦而不涩，是好茶。”</p>
唐泛笑道：“这次多亏了你的奏疏，才令内阁对顺天府的责任轻轻放下，我还未向隋总旗道谢，改日得空，还请赏光让我请饭才是！”</p>
隋州：“广川。”</p>
唐泛一愣：“嗯？”</p>
隋州：“我表字广川。”</p>
唐泛会意：“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口口声声叫我唐大人了，喊我润青便可。”</p>
隋州点头。</p>
唐泛：“我眼下虽然高你半品，可以你的能力，平步青云只是迟早的事情而已，这次顺天府能够免责，多赖你从中出力，潘大人也托我向你表示感谢。”</p>
隋州不置可否：“若没有你，潘宾也只是一介庸官，本该降职贬谪的。”</p>
唐泛一笑：“潘大人其实能力不差，只是在官场待久了，考虑事情难免多了一些顾虑，说不定过个几年，我也会如同他一般。”</p>
他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我总觉得，此案仍未算了结。”</p>
隋州：“百会穴。”</p>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唐泛点头：“不错，郑志和蕙娘虽然认罪，但此案还有一个疑点，郑诚百会穴上的凹陷之处仍旧没有合理的解释。”</p>
隋州：“我盘问过蕙娘，她并不知道郑诚身上有这一处伤口，根据她的交代，郑诚已经许久未有进过她的房间了，这点侯府其他人也可以作证。”</p>
唐泛：“我们之前已经讨论过，一个人不可能在清醒的状态下被人敲击百会穴而不自知，所以这个人跟郑诚的关系必然亲近，起码要有一段时间与他同床共枕过，根据这个条件，蕙娘并不符合，郑志就更加不可能了。”</p>
隋州：“你心中可有人选？”</p>
唐泛：“符合这个条件的人不多，但也不少，武安侯府里，郑诚的妾室玉娘就是其一，听郑福说，郑诚外头还有外室，他最近也常上青楼，所以这些都是可疑的人选。”</p>
隋州皱了皱眉：“但那些人都没有合适的动机，说来说去，还是那个玉**嫌疑最大，可惜锦衣卫的人手已经从武安侯府那里撤走了，若是有必要，我再让人去盯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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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泛笑道：“暂时不需要，顺天府虽然不如你们北镇抚司多矣，不过有些时候还是能派上用场的。早在案件重新调查的时候，我便已经安排了人手下去，且稍待时日，说不定很快就有消息。”</p>
隋州见他说得笃定，也就不再多问，直接吃茶用点心。</p>
隋州虽然寡言，但不是完全不说话，他在北镇抚司待的时间比唐泛当推官要长得多，更参与过不少案件，在这方面上，他的一些经验更值得唐泛借鉴学习，是以一问一答，倒也时间飞快。</p>
闲聊间，一盘茯苓糕和一碟凉拌山药不知不觉就见底了。</p>
两人不约而同地伸向最后一块茯苓糕。</p>
身为主人总不好跟客人抢，唐泛依依不舍地缩回手，看了那块可爱的茯苓糕一眼。</p>
那眼神缠绵得就跟刚刚阿夏姑娘看他一样。</p>
隋州：“……”</p>
却说阿夏心事重重地回到李家主母居住的院落，正巧阿春掀了帘子从里头走出来，看见她便嗔道：“你怎么送个点心也那么久，太太正等着你回话呢！”</p>
李家太太姓张，年过四旬，保养得也还可以，起码比起普遍早衰的同龄人来说已经不错了，可脸上眼角难以避免还是爬上了许多皱纹，身体微微发福，面目倒是慈祥，见了阿夏走进来，就笑问：“点心送过去了？”</p>
阿夏福了福身：“是，唐大人很欢喜，说太太费心了，让我谢谢您。”</p>
张氏笑道：“唐大人也帮了我们不少，我们平日只是送些吃食，又怎么算得上费心，阿夏，你过来，我有话与你说。”</p>
阿夏忙走过去，见张氏一直看着自己，有些惴惴不安，低声道：“太太有何吩咐？”</p>
张氏噙着笑：“别紧张，我问你，你是不是对隔壁唐大人心怀倾慕之意？”</p>
阿夏心头一跳，结结巴巴道：“太，太太？”</p>
张氏：“你老实说便是了，我总不会害你的，是或不是？”</p>
阿夏声如蚊呐：“是……”</p>
张氏笑道：“这便好，唐大人单身在京城为官，身边也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着，你如今也十七了，早该成亲嫁人了，我知道你对唐大人有意，不过以你的身份，想要嫁与他当正妻怕是有些勉强，若是为妾，应当就没什么问题，不过你生得好，这些年跟在我身边也学了不少，若将卖身契放还给你，你出去嫁个小户人家做当家奶奶，也是够格的。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是以将你唤来问一问，你是愿意伺候唐大人呢，还是愿意出去嫁人？”</p>
阿夏想起自己方才被拒绝的事情，脸色涨红道：“婢子，婢子方才没羞没臊，已经主动向唐大人表明了心迹！”</p>
张氏吃了一惊：“你这丫头，有什么好害臊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自幼便是我看着长大的，不光是你，还有阿春，阿秋他们，我都是乐见你们找到一个好归宿的，快快起来，唐大人是怎么说的？”</p>
阿夏跪了下来，强忍的泪水流了出来，抱住张氏的腿泣道：“太太，唐大人看不上我，我……我不活了！”</p>
张氏将她扶起来：“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吗，唐大人是如何说的？”</p>
阿夏抽抽噎噎，将方才经过都说了一遍。</p>
张氏听罢，叹了口气：“看来唐大人是真没有那想法，照说以你的品貌，唐大人本不该不愿意的，但世间男人，并非所有都是贪财好色之徒，总有例外的，也罢，我会为你另觅良缘的，这府里头有哪个你看中了，也由得你挑罢！”</p>
阿夏低声道：“婢子无状，斗胆恳求太太出面，帮我在唐大人面前说，说上一二……”</p>
张氏摇摇头：“这真是前世的冤孽，罢了罢了，听说这几日唐大人早出晚归，忙碌得很，待过了这阵子，我便让人将他请过来罢。”</p>
阿夏破涕为笑：“婢子多谢太太，您的大恩大德，阿夏一辈子都记得！”</p>
一双小脚轻轻地踩在绣楼的走廊上。</p>
繁丽精致的裙摆本已将脚密密实实地盖住，又因走路的缘故，裙摆轻轻摇荡，不时露出下面的绣鞋，youren遐思。</p>
仿佛她脚下踩的仿佛不是台阶，而是云朵。</p>
她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举手敲门。</p>
“谁？”里头传来声音。</p>
“鲁妈妈，是我。”她道，声音轻轻柔柔，带着一股江南女儿家的绵软，便是生气听上去也像在撒娇，寻常男人听了，骨头也要酥上半边。</p>
里面的人并没有像寻常一样立马过来开门，然后笑容满面，而是悉悉索索，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等等，来了！”</p>
隔着窗棱的糊纸，隐约看到人影由远及近，然后咿呀一声打开门：“是清姿啊，快进来！”</p>
清姿奇怪道：“妈妈这是生病了？脸色有些不好看呢。”</p>
老鸨勉强一笑：“没有的事，来，进来坐罢！”</p>
她又探头朝外面喊：“小六子，上茶！”</p>
清姿阻止了她：“不用麻烦了，鲁妈妈，这次来，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