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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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孤寂</p>
“你一个人，对着整个天地……你，好可怜。”白晶晶说。“这是最后一杯酒了，喝了它，百年的梦醒过来吧。”牛魔王说。“好久不见了，”黄袍怪说，“当年你对我说的话，我一直还记得。”他们在对谁说话？这个世界上，其实并没有我。也许曾有过那样一个我，那样地生活过。他</p>
的身影印在这个时代里。我看见他的传说。</p>
01.</p>
“唐僧死了，谁干的？”一个声音惊问道。孙悟空于是从梦里醒了过来。头还有些痛，像是睡了太久，他一下忘了自己是谁，现在身处何处。酒碗的碰撞和喧闹声在草屋中传来，满脸通红的猪八戒喊着：“再来</p>
一碗！”碗里酒和饭混在一起，他稀稀呼呼喝下去，浑然不顾旁边的村民正看着他。</p>
他看着这一切，重新想起自己叫孙悟空，正躺在路上的某间民舍的墙角</p>
草堆里。孙悟空走出来，站在屋外的天井中，向篱笆外的一片夜色望着。唐僧从屋里走了出来，笑着向屋里人扬了扬手，转头看见孙悟空，说：</p>
“一片漆黑能看见些什么呢？”“睁着眼也是黑，闭着眼也是黑，我可不可以站在这儿等天亮？”孙悟</p>
空转头瞥了一眼唐僧，“你居然也喝酒么？”“气不死的阿弥陀佛，我是出家人，出家人不能喝酒，只喝水。”“白水？那猪八戒干了二十碗也全是水？喝水喝成那个样子？”“咳……唉，他既然只求一醉，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唐僧把空碗凑到</p>
嘴边装做一饮而尽的样子。</p>
“沙僧呢？”孙悟空问，“不会也醉倒了吧？”“他还不是那样，一看见碗啊杯子之类的手就发抖，杯子也端不起来，</p>
这次他吃饭的竹筒丢了，明天要去再弄一段才是。”啪，屋里传来瓷碗摔碎的声音，沙僧一声惨叫。猪八戒狂笑道：“哈哈。碎了，这声音好听！破了，破成一片、一片、</p>
一片一片一片……”沙僧抱着头在屋里地上打起滚来。“又发作了吗？”孙悟空冷冷道。唐僧微笑着，拿着空碗在嘴边呷着：“啊，好酒。”“我头痛发作的时候，样子是不是比他还难看？”“嗯，”唐僧想了想道，“我总在想，什么东西可以把人变成那个样子。”“哼哼哼。”孙悟空冷笑着，“你从不痛苦的吧？”唐僧望着黑漆漆的天空愣了一会儿：“他们不能用那种痛苦来挟制我，</p>
因为……我没那样的欲望。命运找不到我的弱点，所以——我才能当你们师</p>
父。”“呸！”孙悟空咬牙说。屋里传来大声的歌唱声：“人生有花……直须折，莫使金樽……空对</p>
月……啊啊啊。”“听这声音，有谁知道唱歌的是一头猪呢？”孙悟空道。“我醉了，我要回去睡个大觉！明天下午再上路吧，反正你喜欢看落日</p>
的，还好你没看日出的习惯。啊——”唐僧打了个呵欠，摇晃着摸着篱笆往</p>
回走。“用空碗都能喝醉？我真是服了你，师父。”“我只要想一想，自然就醉了，长夜漫漫，太清醒不是会很难受？”唐</p>
僧边说边走远了。夜风流转，草虫微鸣，一时显得那么安静，只有大醉的猪八戒还在轻声地嘟囔着：“人生……美酒……须……尽欢……呼……呼……”屋里灯灭了，孙悟空还在外面站着，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他想，上天永远不会睡去，宿命一定也和他一样正在黑暗里静静等待明天。</p>
02.</p>
第一天</p>
她在风草飞扬的时候静静地等待，白天和黑夜不停轮换，而风从来没有停止过。终于在那一天，黑颈的鸟儿出现在天空，高而黑的雨云从森林后移来。带来了死亡的气息。</p>
风忽然停了，云也停止了移动，她站了起来，望着森林的边缘。在那里，他出现了。</p>
她就那样看见了他，没有想象中的巨大的身影和震颤，她想着他的名字，他的战斗，她还总在想他使天庭颤抖的狂笑。现在，她看见一只折了翅膀的鸟，一跳一跳地穿行在灌木丛里。他还能一瞬间穿越九重天际吗？</p>
他站住了。他是否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不，他似乎毫不在乎。她就站在那里，可他并不朝这边看上一眼。他拄着棍子，歪着头，懒懒的眼神看着远处连绵的森林，他好像很累了。</p>
一只猪从他背后的树林里晃晃悠悠地出来了。猴子开始站着打瞌睡了。猪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现在一定想找一棵树，能用尾巴倒吊在</p>
上面睡觉。”“是一棵大树，我一辈子都在找这么一棵树。”“这和你推倒五庄观的人参果树有什么关系呢？”“那么大的树不应该长在庭院里。他被神仙改造过了，长满了神仙爱吃</p>
的古怪果子，长着神仙才喜欢的金色叶子，他不再是一棵树了，他让我看到就</p>
难受，就想给他一个断根！”“我明白了。”猪八戒说着，扛起钉耙向孙悟空头上打去。“死猪！你要干什么？”“我也讨厌找不着大树要站在地上睡觉的猴子啊！这还能叫猴子么？他</p>
这个样子我见了就难受，就想……”“我更讨厌会思考的猪！这还能叫猪么……”乒乒乓乓！沙僧出现了：“打架么？好！”“我们讨厌从来不背行李不洗碗的师弟，这**还能叫师弟么？行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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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又给秃头背？揍他！”乒乒乒乓乓乓！“打不死的阿弥陀佛，”唐僧出现了，他牵着一匹白马，马背上放着行</p>
李，“你们这样，也不怕前面的那位妖精姑娘看笑话！”“呸！我最讨厌见了妖精也不怕的和尚，这还能叫和尚么？嗯……前面</p>
有人吗？”悟空方才抬头望了，“我还以为那是一棵枯树。”“魔不入寸心，你的境界又高了一层。”唐僧道。“他的近视又高了一层。”猪说，“现在我们来下注前面这个女妖精会</p>
不会又像前几个那样疯狂爱上和尚！”</p>
“长老，是云游僧人么？走得累了，随便用点饭食吧。”女子笑盈盈走</p>
了过来。唐僧意味深长地笑着看她，那女子不好意思地转过脸去。“师父，白骨啊。”孙悟空说。“我知道美人即白骨，你就不能有点儿礼貌，不要说出来吗？”唐僧说。“师兄啊，为什么你总是喜欢透过现象去看人的本质呢？你不知道拿眼</p>
透视女孩子是不好的吗？”猪八戒说。“你们，你们……却不是在故意戏耍我！”女子气极，一跺脚想要发作，却被孙悟空一把扭住。“小丫头，我们可都是妖精，你别指望收饭钱了，最好跑远点，等会儿我们一下忍不住，会把你也吃掉。”“哼！”女子一听这话倒放松了下来，“你们是妖怪我信，我就不信那</p>
个眉清目秀的光头也是妖精。”“他不是妖精，他是妖精杀手，杀女妖精尤其厉害。”“你莫不是把我也当成妖精？”“哈哈哈，我孙悟空天生火眼金睛，什么时候看走眼过？你要不是妖</p>
精，那猪八戒就是帅哥了。”“啊？这也被你看出来了？”猪八戒说，“猴头，你干吗对着树说话？唉，在地底下压了五百年，小姑娘你见过鼹鼠吗？你觉得它眼神怎么样？”“死猪八！又揭俺老孙的短！”孙悟空说，“想当年，我的眼睛好的时</p>
候……”</p>
“住口！”猪八戒、沙和尚同时喊，“不要在我们面前提‘想当年’这</p>
三个字。”“想当年想当年想当年想当年！我偏要说，你奈我何？”猪和沙和尚从地上跳了起来，抄出家伙。“你有胆子就再说一百遍‘五百年前’！”猪八戒说。“五……我凭什么啊！猪头？”三个家伙拿兵器互相杵着，吵成一片。“唉。”唐僧从地上站起来，“又开始了……我要到美丽的林中去散散</p>
步……”“我跟你去！”少女跳上前去。三个人打成一团也顾不上唐僧了。</p>
树林里有一股树叶的芳香味，蘑菇从潮湿的地里咕咕往外钻，树木刷刷地长高，抖动着自己的身体，叶子哗哗地笑着，鸟的声音夹在叶子里，从这边响到那边。只有两个人的脚走在带水珠的草上，没有声音。</p>
“我叫白晶晶。”白晶晶说，唐僧走在她前面。</p>
“嗯。我们好像见过。”唐僧自顾自在前面走。</p>
“你……很喜欢在树林里走？会迷路的。”</p>
“嗯，只有这个时候我不用去想哪边才是西边。”</p>
“为什么要去西天？”</p>
“太多人问我了，我只是想知道它在哪儿。”</p>
“就为了这吗，一个不知道在不在的东西？”</p>
“很傻吧，呵呵。”唐僧笑道，伸手接着空中的落叶，贴在鼻前想着什么。</p>
白晶晶看着唐僧的背影，眼中忽现杀机，将手伸向他的背。</p>
唐僧忽然转了回来。白晶晶低头装做修指甲。</p>
唐僧道：“你要小心。”</p>
“啊？什么？”</p>
“林中有很多妖怪。”</p>
“……我知道。”</p>
唐僧又转回身：“有些妖精是很可爱的……”</p>
“嗯？”白晶晶双手叉腰，有些不耐烦。</p>
“但是有些就会吃人。”</p>
“嗯。”</p>
唐僧又转过身去了，白晶晶第三次伸出手去……突然又收回来，可唐僧并没有转身。</p>
“我也并不是不让他们吃，我只不过是要他们给我个理由。”他背向着白晶晶说。</p>
“理由？”白晶晶问。</p>
树林里很静，似乎能听见水气从树叶中钻出来的声音。</p>
“当年我把猴子从山底挖出来的时候，他有泥土恐惧症，最大的愿望就是脚不沾地在树上挂着，我用了三个月逼他重新拿出勇气在地上走路。”</p>
“一年后，我遇上了一只自卑的猪，那时候他正在痛苦，一个小姑娘疯狂地想嫁给他，和他一起去做妖精，而他只喜欢对着月亮流口水，为了逃跑，就混进了我们之中。”</p>
“后来我在河里救起了沙僧，这个可怜的家伙五百年都没有学会游泳，可是天帝罚他在流沙河里当妖精，他就不敢在河岸上待着，只好在河中心的一块石头上站了五百年。”</p>
“而现在他们每一个人都恨我。”唐僧叹了一口气，“如果我死了，他们就会解脱吧。”</p>
“为什么？”白晶晶不由得问，然后觉得自己问得很傻，她就是为这个来的。</p>
“为什么？”唐僧抬头看了看被树叶遮蔽的天空，“所有的人都想逃。所有的妖精都想杀我，我每一次都问要杀我的妖精‘为什么？’，可是每一次他们还没说出答案的时候就死了。所以我发现，当我想杀死一个妖精，只要问他‘为什么’就够了。”</p>
唐僧忽然一把抓住白晶晶的手，盯着她的眼睛大声喊：“为什么！”</p>
“不要啊！”白晶晶恐惧地大叫起来。</p>
树林外</p>
“天哪，我听见了什么？师父他又在……不行，把你的脚拿开，我要去</p>
救小美人妖精！”猪八戒喊。“你先叫爷爷。”“休想。猴脑！”</p>
树林里，白晶晶觉得自己已经慌乱了，她无法躲避那眼睛，她自成为妖精以来就没有这样被人注视过，她忽然又变成了当年活着的那个小姑娘，感到自己正在那眼神下透明，所有的秘密都将暴露在他的面前。</p>
唐僧却放开了手，他不再看白晶晶：“对不起，只是个玩笑。”</p>
他叹息着站起来，向树林外走去，“没错，就当这一切只是个玩笑好了。”</p>
白晶晶惊魂未定，她定了定神，还是将手变成利爪……</p>
但她的手在半空定住了。</p>
孙悟空站在了她的背后。</p>
“妖怪……”</p>
白晶晶转头看着孙悟空，和他对视，她反而镇定了：“是，是妖怪。孙</p>
悟空，你，你本也是妖怪！”她逼视他说。“我不是，我要成正果了。”“所以就杀了我吧，杀了我成正果吧。”“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你以为你换了个人形我就不知道你是谁？我刚才</p>
放你一马可你还想杀唐僧！”“你知道我是谁？”白晶晶冷笑了，“我是谁？杀我之前能不能告诉我？”孙悟空抬起棒来，白晶晶忽然向他伸出手去。“如果有雨水，花果山就能长出花草来吧。”她颤声说。孙悟空愣住了。“花果山……”“你记起了什么？”白晶晶惊喜道。“痛……”“痛？”孙悟空忽然丢了棒子，直蹦起来又摔在地上，抱头狂喊：“痛，痛啊！”“紧箍咒？”白晶晶抬头怒视着唐僧。唐僧并没有念什么，他平静地看着，好像眼前只是静静的丛林。</p>
“孙悟空你忍住，我这就杀了唐僧。”白晶晶冲上前。但是孙悟空跳起来一把抓住了她。白晶晶惊疑地回头：“为什么……”唐僧道：“不要！”但是那闪电般的一击，万钧的力量落在了她的身上，瞬间那身躯也粉碎了。唐僧静静地看着孙悟空。孙悟空却突然像是一个苍老的人，像是那一击已用完了全部的生命，弓</p>
着腰，每一步都要花很大力气站稳一样，低着头从唐僧身边走过。唐僧叹口气道：“把解开的行李整好搬上马。”“知道了。”孙悟空低低地说。</p>
03.</p>
第二天</p>
“和尚，你究竟要把我们带到什么鬼地方去？”孙悟空拨着密集交错的枝叶说。“这个世界上本来是没有路的，因为有人要到他想去的地方，所以他们需要一条路，其实路通向哪儿也没关系。”“我受够你了！不过我现在不会去想你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了，我再也不想了！”“你的境界又高了一层了。”唐僧悠然说，忽然“啊”的一声，他身子</p>
一矮掉进了泥坑。“境界高又有什么用呢？”孙悟空在他肩上用足一点跳过去说。“啊，要下雨了。”唐僧站在泥潭里说。天际，铺天的黑云向四个人卷来。“有妖气！”孙悟空跳了起来。“气你个头啊，谁都看清楚了，那是一群大鸟啊。”猪八戒说，“越来</p>
越近了，我能看见有血红的嘴，如刀锋利的羽毛，燃烧的眼睛……啊，你们等</p>
等我！”</p>
唐僧、猪八戒、沙僧连着白马跳进了一个土坑，露出头来，只有孙悟空</p>
一人独立在漫天飞旋的黑色羽翼下。“又有好看的了。”猪说，“那猴子眼神差又反应迟钝，活该每次挨扁。”“又有血了，又有东西要死了。”沙僧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不知杀这些鸟有多少功德分，是不是要让猴子一个人赚呢？不然他以</p>
后升佛俺就只能升个使者什么的了。哦，这天杀的功德分，谁想出来的？杀一个神仙多少分？杀一只猪呢？妖精要不要赚功德分呢？”猪八戒又开始胡思乱想。</p>
“又要弄脏衣服了，我的袈裟已经补了几千个洞了，我要穿着草裙去见如来了。”唐僧说。孙悟空还是惊疑地望着满天的黑色飞鸟，四肢僵硬。他的眼中，那些盘旋而下的黑色如火焰般抖动。“这……不会……这不会是你们……不！！！”他猛地大喊，抱住了头倒在地上抽搐。“坏了，猴子这时候犯病，要出事，行李呢？”猪八戒伸手摸向小白马身上的包袱，被踹了回来。</p>
“鸟！血的雨，你下吧！冲垮我们吧，洗清我们的罪吧！把我们带回天上吧！**你的老天！”沙僧眼中冒出少见的光亮，面对死亡他变成了一个诗人。</p>
“见鬼，猴子想起什么来了！”唐僧从土坑中一跃而出，冲向倒在地上</p>
的孙悟空。天空的怪鸟见了唐僧，如得了命令，雨一般射下。唐僧把身上袈裟一甩，一道红光直冲天空。“万佛朝宗，破！”怪鸟全是一惊，俯冲下来又惊鸣着飞起，交错划过他们头顶。唐僧抱住孙悟空就跑：“笨鸟！你们什么时候见过唐僧会法术？”怪鸟一顿，又挟风而来。唐僧听身后风紧，又扯下身上布衫一抛：“金蝉脱壳！”嘶嘶嘶嘶，无数黑光在那布袍上穿梭而过，那布袍还未落地已成碎片。</p>
而唐僧又多跑出几丈：“啊！没有衣服可以抛了，死猪你还在看戏，明天扣晚饭！”猪八戒的声音在他背后传来：“我们能活到明天再说吧！”他摆动钉</p>
耙，呼呼的狂风卷了起来，搅下无数黑色羽毛，在他四周旋转。在这无边黑色中，忽然**了一道白色闪电。唐僧带着孙悟空坐在白龙马上飞驰，黑色的羽箭在后面疾飞，纵然它们</p>
的速度甚至越过了它们的尖鸣，却仍然追不上那草原上舒展腾越的白色骄影。白龙马猛地一停，马上二人向前栽了出去，摔在草丛中。“这是什么地方？”唐僧晕乎乎地站起来，“这城墙好熟，像女儿国，</p>
这城楼上写……啊？你怎么跑回长安来了！”他扑地往地上一坐，大笑起来：“我走了七八年，原来在你眼里不过是</p>
这么短的路程。哈哈哈哈！”小白马轻嘶一声，走过来用头轻碰他，好像在安慰他一般。“不是我……不是……我的花果山……”孙悟空在地上昏迷呓语，忽然</p>
他一个翻身蹦了起来，擎出金箍棒，惊雷一般吼着，“如来！出来与我大战</p>
三百回合！”“你又在做梦么？”唐僧平静地说。“……好像是，我刚才喊什么？天这么冷？你怎么光着膀子坐那儿？”“嗯，我最后的一套衣服送去洗了还没干。”“哈哈哈，和尚你真逗，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的莫名其妙了……”“呵呵呵呵……”玄奘看着这只猴子，不由伸出了手去，在他的头上**了一下。孙悟空像被雷劈了一样跳起来，他举着棒子对着唐僧怒吼：“你干什</p>
么！”冷雨浇在他的身上，冒出丝丝白气。唐僧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缩回了手，他记起眼前这只猴并不是他少年时在山中常**的那些猴子的同类。“没有人敢碰我的头，没有人敢！我笑了，你就轻视我是吗？”孙悟空咆哮着，神态有些不正常。“从没有人……是的，你没有父母，我忘了。”唐僧低头轻声地说，</p>
“抱歉。”</p>
孙悟空举着金箍棒愣在了那里。</p>
白马长嘶一声，不知是笑还是凄凉。</p>
天空昏暗阴沉，不知又在孕育着什么。</p>
“师父你把袈裟给丢了？那可是观音给你的护体袈裟啊。”夜晚火堆</p>
边，猪八戒说。“对啊，特别吸引妖精，丢了它就能护体，真是宝物。”“啊？我说你怎么那么好，每天夜里拿袈裟给我盖上，然后所有的蚊子</p>
全叮我。”“好沉，好沉！”一边儿躺着的孙悟空说着梦话，手在空中乱挥。“这猴子在五行山下被压出毛病来了。”猪八戒说。“何止是毛病！”唐僧说。“紧箍咒能压着他多久？紧箍儿怎么可能压住这样的一个人？还有那么</p>
多愿意用自己的命换他的自由的人。我想，迟早有一天……”猪说。“我也在等那一天。”唐僧说。“那一天他会消灭所有他面前的东西，包括你和我。”“我知道，但我会等那一天。”唐僧望着劈啪飞溅的火堆，火光映得他面色阴暗不定。</p>
04.</p>
第四天</p>
唐僧围着兽皮衣去化缘。远处，一栋白屋正冒出炊烟。“长老，你来啦？”白晶晶娇笑着，唐僧看见她手上正捧着一件衣服在</p>
补，那是他丢掉的袈裟。“我以前见过一个小姑娘很像你，不过被我的大徒弟打死了。”“哦？原来你们是杀人的强盗。”“不是强盗，主要是我大徒弟从前仇家太多，总是杀来杀去，恩恩怨怨</p>
爱爱恨恨的，我做师父的很是受了不少连累。”“看来你很照顾你的徒弟啊。”“是啊，没我他早死多少回了。”“这么麻烦？不如让他们走啊，你留在我这儿，咱们好好聊聊天。”“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没有地方可去的，他们是流放者，你让他们回</p>
去，他们找不到来时的路，找不到过去的家园，就会死在某一个角落。”“那你呢？你有家吗？”“有，这就是我家。”“胡说！这是我家！”白晶晶嚷道。“对我来说，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家。可有的人却把家放在世界某一个地方。”“所以他们才会找不到，才会死在路上？”“你比我的徒弟聪明，不过这世上有些事，不是想通了就能做到的，有</p>
些人宁愿一辈子在路上走。”“我又不明白了，为什么恋家的人反而要流浪呢？”“因为……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永远不失去，可有些人不相信这些，所以</p>
他们失去的，他们要不停地找回来，找一辈子。”白晶晶忽然不说话了，她低头望着地面，窗外的斜阳把两人的影子拖得</p>
好长。“你没有这样的牵挂么？”白晶晶说。“没有。”“你在嘲笑那些看不开放不下的人吧。”“你为什么要这么想？”“你简直就不是人！你什么都能抛弃，什么都能忘记！”白晶晶忽然喊</p>
起来，白色小屋散成烟雾，她转身奔去。红色袈裟飘上天空，缓缓落在唐僧的手中。唐僧望向她奔去的路，还是脸色平静。“你错了。我不是忘记一切，我是一无所有。”</p>
是的，我知道美好的总会失去，但我却答应过我会等他回来，因为我傻，我不肯放弃。所以我成为了一个妖精。漫长的等待中，风吹散了我的头发，吹朽了我的皮肤，吹化了我的身体，只剩下一个等待的姿势，白森森地立着，用没有眼球的黑洞望向天涯。</p>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没有地方可去的，他们是流放者，你让他们回去，他们找不到来时的路，找不到过去的家园，就会死在某一个角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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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已倒在这世界的某一个角落？还是已不再记得在这世上的某一个地方，是家。</p>
五百年前花果山</p>
天上积起万里高的乌云，中心像太沉重的皮囊一样直坠下去，伸出几千里长的触角，时而某处突然透出赤红，膨胀起来，然后炸开来，将一道极巨大的闪电击在那海中，海水一下分开，陷成一个巨坑，然后又轰一声变成无数的泡沫冲上高空，被风狂卷向那海中的孤岛。黑色风暴卷起的百丈高的狂涛席卷着花果山，想冲走所有附着在地面上的东西。</p>
白晶晶在风暴中死死抱住一棵大树，可这棵树很快在大风中要被拔起了，她在空中逆风扑向另一边的一块巨石，在被风扬起的石块上左点右跃，刚伸手抓住地面，这地面却又升了起来，水柱从下面直冲上来。</p>
白晶晶惊恐万分，这时她看见一个黑色身影在高空掠过。</p>
“牛魔王！”她大喊，海水灌进了她嘴里，水中附着了龙王的魔咒，她看见几条火龙向她**过来。</p>
这时一股力量把她提出了水面。</p>
“你是哪个部族的？”牛魔王问，“你不是挑选出来的妖军？这点修行也敢待在这儿？碍手碍脚！”</p>
“我不是妖精，我是仙……现在不是了。”白晶晶说，大风把她的声音卷得七零八落，“我没有地方可去了。”</p>
“哦，你很聪明，知道来花果山，这可是个极乐园，不过你来得不是时候。”牛魔王道，“现在是海风季节，每隔几年就要来那么一次，不要紧，过段时间，风暴过去，一切还都会长出来的。”</p>
“我看这儿要沉了，神的力量你们无法抗拒的，妖族永远也掌握不了这么大的力量。”</p>
“是的，我们总是自然的顺从者，我们在海水、泥土、落叶中而生，不</p>
会想到要控制天地的力量，把风雨雷电据为己用。但我们并不是没有令人畏惧</p>
的力量，我们……”一道巨大的电光在前方闪过，把天地连成一体。“小心！”牛魔王喊，他向下俯冲下去，又是数十道闪电在他身边掠</p>
过，他迅疾地左右横晃，在闪电中间穿梭。这时他们头顶的黑云像大海的泡沫一样膨胀了起来，一声巨响炸出一团</p>
几百里宽的巨大火球，牛魔王的身体几乎贴着地面，地上的无数大石被爆炸后</p>
收缩的气浪吸上天空。这时天地间忽然静了下来。白晶晶抬起头来：“怎么了？”霎那间，忽然一道红光贯穿了满天的黑云，一连串巨响从东炸到西。牛魔王落在乱石纵横的地面上，长出了一口气。在北方，铁铸的黑云后，传来了铿锵之声。天兵的喊杀声起了又落。“是他，看哪。”牛魔王指向天际，“他在战斗。”猛地，一道巨大电光把千里厚的云层映得通亮，一个巨大的舞动兵器的</p>
身影被映在滚滚云涛上。地上的人不由得都惊叹一声。牛魔王学着云中的身影摆着姿势。“你干什么？”白晶晶问。“唉，我永远都做不到他的造型那么帅。”</p>
白晶晶笑起来，在黑松林没有月光的夜里，她沉浸在她的回忆里。“孙悟空……”她喃喃地念道，而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孙悟空。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被铁箍拘束！绝不！”她走上高岩，夜风吹动她的衣衫，月光偷偷从云中露出来，照见她可怖</p>
的原形。</p>
05.</p>
第五天</p>
“我走得再远，也走不出这片天么？”玄奘仰头看看，天空中有着几道</p>
碧蓝的划痕，像是随时会砰地一声碎裂成晶亮的几块。“师父，你又带错路了。”孙悟空说。“没错。”“西在那边。”“没错。”“没错你还往北走？”唐僧停住了，回过头道：“你不信我你可以走。我没让你跟着我。”“你以为俺喜欢？是观音让俺跟着你的。不然老孙早飞到西天去了。”唐僧冷笑道：“那你为什么不去？”“俺要把你送到才能成正果呢。”“要是我突然不想去了呢？”唐僧抱手胸前道。“你敢？你要害得老孙成不了正果我就不客气。”“我们这些年一直往西走，你们难道不想试一试往北走会发生什么？”</p>
唐僧诡异地一笑。“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沙僧说，“往北走是错的。”“谁说的？”“老天。”“老天还高着呢，这儿究竟是谁说了算？”唐僧大声说。“我！”另三个都道。“如果是这样，我建议我们往东走，这样我还能回趟高老庄。”猪八戒说。“我的方向就是向西。”沙僧坚决道。“没有人愿意跟着我走么？”唐僧问。没人理他。三个人在争吵不休。唐僧静静地看着争吵的三个人，眼中却渐有了柔软。“当有一天你们终于知道哪里才是你们真正想去的地方，才会想起我这</p>
个师父的。”</p>
他转身向北走去。白龙马忠实地跟着他。三个人吵闹了半天，忽然孙悟空愣道：“唐僧跑了。要是他被妖精吃了，我们的辛苦又全得白费。”三人追上去，穿过密林小溪，却见唐僧站在前面林中，静静地望着前方</p>
的树林和远处山峦。“你站在这儿做什么？”孙悟空上前道。唐僧一摆手不让他们出声，他出神地望着前面。三个人都把头凑过来。“美女在那儿？”猪八戒小声说。唐僧摇摇头。“妖怪？”沙僧道。唐僧摇摇头。“你到底在看什么？”孙悟空忍不住大叫道。“它，它就在那儿。”唐僧伸手一指远方。“哪儿？是什么？”三个人放眼远眺。“在那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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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树闪着透明光泽，蓝天下山脉如浪连绵，白云丝丝清细，千万丝绦纷而不乱，目光忍不住如野马在前方开阔平展处狂奔开来，在每一寸山肌与绿风中转折跳跃。</p>
“好景色。”猪八戒道，“平时忙着赶路也没有时间停下来注意身边的世界啊。”“别乱感慨了，我不是让你看风景！为什么你们都对眼前的东西视而不</p>
见呢？”唐僧道。“眼前？”三个人才定睛来看眼前，“什么也没有啊。”唐僧缓缓把手指伸了出去，点到一处不动了。猪八戒好奇地凑过去，突然他的长鼻子碰到了什么，一缩回来看那儿却</p>
又什么也没有。孙悟空的脸上露出一丝阴云。他忽然猛地跳了出去，但是立刻重重撞在</p>
了什么上面。那儿，就在他们的面前，竟然如有一堵透明的墙！“这就是界限。”唐僧说。“界限？”猪八戒问。“是的，这个世界有你不能到达的地方，有你不应到达的地方，有你一</p>
辈子也不会去到达的地方，你的世界并不如你想象的那么大，界限也许就在你身边，可你却以为你可以去任何地方。”“但是事实上我只能选择一个方向，而那恰好是界限所规定好的？”猪</p>
八戒问。“是的，那就叫选择。是界限选择你，事实上你没有任何选择。”“我可以选择。”沙僧说，“我可以选择向西。”“而界限是由谁来定的呢？”猪八戒道。“是他。”孙悟空冷冷地道。他突然变得狂躁不已，一次次猛撞着那透</p>
明的界限。他忽然转身怒视唐僧：“为什么要告诉我们它的存在！”“是我的错。”唐僧正视着他的怒目平静地道，“我想了很久，终于决</p>
定要告诉你们，哪怕……我会后悔。”“你告诉我们又能怎么样呢？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孙悟空怒冲冲道。“不。”唐僧说。他向前迈了一步，停了一会儿，又迈了一步，这一步迈出时，他已穿过</p>
了那条界限。他回过头来：“要做我的徒弟，就跟我来吧！”转身大步向远方走去。“不！”猪大喊，“他们会杀了你的！”“外面是什么？”孙悟空大声问。“是真正的恐惧。是我们诞生的地方。那儿有花果山和高老庄，还有……真</p>
正的妖魔。”猪怔怔地说。“我们的来处……”孙悟空望向唐僧行去的方向，喃喃道。“你跳不出这个世界，是因为你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一旦你知道</p>
了，你就超出了它。”唐僧的声音还在远处响。“我怎么能知道呢？我翻了无数筋斗也翻不出去，难道你用脚还能走出</p>
去么？”孙悟空说。</p>
“可是边界并不一定在远处啊。”唐僧笑着说。</p>
“他说得对，边界就在这里。”一个声音说。三人抬头看去，白晶晶立在高崖之上，山中凛冽的风吹起她的衣襟，她站了片刻，一纵凌风而下。“真美，像俯视大地的鹰，以无尽的决心投向死亡。一个妖精最美的时</p>
候就是她以为自己是神，可以拯救他人。”猪八戒流着口水说。“所有比神还酷的人都要死。”沙僧说，“这是我长年总结出来的法则。”猪八戒瞟了他一眼，那眼神忽然让沙僧想起了当年的很多事情。于是他们都望向孙悟空。“走吧，我带你超出这个界限。”白晶晶对孙悟空说。</p>
唐僧一路独自向西行去，越过雪山，天像雪洗过一般明澈，他看见了一座城的影子映在瓦蓝的天际。这时他听见一声马嘶。他回头，雪山上，一匹白马抖着身上的雪，像一</p>
块美玉抖落身上的玉屑，轻颤着走过来。唐僧愣愣地看了它好久，笑了。一人，一马，白皑皑的大地，蓝苍苍的天涯。</p>
高山之上，雪岩顶端。一个人站立在那里看着唐僧在雪上踏出的足迹越</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