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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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宿城县是遭了瘟疫的, 死了不知道多少人, 后来那些人都烧了, 烧了后埋在坑里, 立了那么一个万魂碑！</p>
那万魂碑的密密麻麻小字, 就有那么一小块, 写的是“萧氏杏花并子女”。</p>
他心心念念的妻儿, 就化成了偌大墓碑上蝇头大的几个小字，再也寻不到了。他当时都傻眼了，呆坐在那里看着那几个字许久, 后来便要去扒开那坑，他说他不信，他要找到她的尸骨, 说就算真死了也不让她和那么多人挤在这样的地方, 可是那是几万人的大坑，又都是烧过的, 他哪能知道去捧起哪一撮土灰！最后他绝望了, 开始坐在万人坑前哭, 哭得悲怆欲绝。</p>
他哭的时候, 都是她陪着啊。她看着他痛不欲生, 看着他一蹶不振，又看着他慢慢恢复振作起来, 看着他开始重振雄风在沙场上所向披靡。</p>
他说他的妻儿和老母是北狄人害死的，说他的家是北狄人烧了的, 所以他要将北狄人赶出大昭国, 让大昭百姓再也不用承受这家破人亡之痛。</p>
她至今记得他站在悬崖边上，发出这番誓愿时的凛冽慷慨之气。</p>
她几乎是被他震撼了，想着这一生这一世，她只爱这个男人，只会嫁给这个男人。</p>
哪怕他现在想着他的妻儿，可是没关系，她可以等。</p>
她会用一辈子的光阴和陪伴慢慢地等，等着他忘记曾经的伤痛，等着他愿意重新娶妻生子。</p>
“我真得可以等的，哪怕等到白发苍苍，我也愿意，我是活的，他的妻子已经死了，我总是能等到那一天的……”她醉眼朦胧，喃喃自语。</p>
“可是现在，他的妻子并没有死。”正阳侯无情地戳破她的念想：“不但没有死，人家还活得好好的，为他的老母养老送终，为他抚养大了三个孩儿。”</p>
这样的女人，皇上合该赏她一个贞节牌坊了。</p>
若是没有在那白湾子县相认也就罢了，可是如今相认了。</p>
既相认了，就没有任何男人敢去抛弃这样一个糟糠之妻。</p>
萧战庭肯定也不能。</p>
而且看起来，也舍不得……</p>
“碧汀，你也该想明白了，战庭对你，可能真得只是同袍之情……”正阳侯想委婉点提醒，可是这话太委婉达不到敲醒霍碧汀的目的。</p>
“同袍之情？”霍碧汀痛苦而嘲讽地挽起唇：“真的是同袍之情吗？他竟对我如此无情无义？”</p>
“是的，他拿我们当兄弟，患难之交的兄弟，可以生死相许，可是也就这样了，兄弟就是兄弟，不是家人。”</p>
其实想想，萧战庭性子木讷，话并不多，对什么都仿佛并不会有大兴致，他们也一直以为是这样，他是个没烟火气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也不适合成家。一直到那个女人带着儿女们出现了。</p>
“碧汀，这个世上怕是只有一个人，可以对着战庭放肆到毫无顾忌，也只有一个女人，能撕破他的冷漠面目，把他变成凡夫俗子了。”</p>
那个人就是和他青梅竹马，吃着一锅饭住在一个屋子里长大的结发之妻。</p>
想起那天听到的话，那个女人竟然当着萧战庭的面说要跑出去偷汉子……</p>
正阳侯苦笑，估计天底下，也只有那个女人，敢对着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镇国侯爷萧战庭一口一个铁蛋哥哥，又一个一个偷汉子戴绿帽子了……</p>
“铁蛋，铁蛋……”霍碧汀想起这个名字，忽然觉得很是好笑。</p>
她也是喝醉了，觉得好笑，也就哈哈大笑起来。</p>
“他叫铁蛋，却从来没有告诉我们过呢，我们都不知道，原来他的乳名叫铁蛋！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他叫铁蛋？因为那个女人喊他铁蛋？还是说根本不拿我们当朋友？”</p>
“碧汀，你喝醉了。”正阳侯更加无可奈何了。</p>
“我没醉，我脑子清醒得很，再清醒不过了！我忽然想明白了！”</p>
“你想明白什么了？”</p>
“其实他根本不爱那个女人，他根本不爱！”</p>
“啊？”正阳侯微惊，这是哪门子想明白了。</p>
“他不过是觉得对不起那个女人罢了，他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有担当的男人，不肯抛弃糟糠之妻，哪怕是和她已经云泥之别，也不能抛弃。更何况他们还有儿女呢！他根本不爱那个女人！就算当年有点子所谓的夫妻情，这么多年的分离，他现在的见识和地位远不是当初的那个铁蛋了，又怎么会看上乡下来的毫无见识的妇人呢！”</p>
“碧汀，话不能这么说。”正阳侯皱起了眉头：“嫂夫人虽然出身贫寒，说话行事也颇为不羁，可是依我看，这位嫂夫人胆识过人，进退有度，并不是寻常市井女子。”</p>
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妇人，敢过去和皇太后拉家常，又能在几个侯爷都尴尬的时候谈笑风生，把个霍碧汀连蒙再吓弄得跑过来喝闷酒，这哪里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p>
可是霍碧汀听不进去，醉酒中的她，想起萧杏花对自己说的话，只觉得句句诛心。</p>
“这么大年纪，在我们白湾子县，那都该是当奶奶的人了。你如今还没婚配？”</p>
“最要紧的是，对方知冷知热，知道疼人，家里凡事，肯让你做主，让你掌管着家里的钥匙，有金的银的，都交给你花。能做到这几点的男人，自然是不差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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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肯娶你的男人，不要硬贴着，不愿意给你银子花的男人，也别以为人家把你放心上。”</p>
当萧杏花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拿眼儿觑着她，显见的是把她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p>
霍碧汀胸口发闷，忽然间拿起酒壶来，仰起颈子一饮而尽。</p>
“不，你说得是对的，她说得也是对的，我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我霍碧汀竟然沦落到自欺欺人的地步？那妇人有一千个一万个不好，她也是他的结发妻子。他那个人死心眼，认定了，就是一辈子，我早该知道的！他根本不会看我一眼，不会看我的！”</p>
恨只恨，以前以为自己活生生的陪伴，总可以抹杀一个死去的人。</p>
可是人家没死，不但没死，还带着儿女出现了。</p>
“我可以不再想着他，以后再也不会想着了，我只是不明白，怎么都想不明白，我哪里不如人了？这些年我和他同生共死，他怎么就一点都没记挂过我？我做再多，难道就比不过她？”</p>
正阳侯忍不住再次叹息，心痛地望着她：“你喝醉了，开始胡言乱语了。”</p>
前言不搭后语，一会儿说想开了，一会儿又还是放不下，一会儿说人家死心眼，一会儿又拿自己来比，这是何必呢！</p>
“你啊，就是这么多年了，觉得自己败给了个乡间妇人，终究不甘心吧！”</p>
霍碧汀眸中闪过一丝痛意，咬牙这么说道：“你说，一个位高权重的镇国侯，一个让北狄人威风丧胆的大将军，他怎么可能还去爱着最初的那一个。他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铁蛋了，可是他的结发之妻，还是乡间的杏花！他不过是死心眼罢了！死心眼的他，只是愧疚，他想补偿她，只是补偿而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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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就没底气，一个位高权重的镇国侯，一个让北狄人威风丧胆的大将军，怎么还会像当初的那个铁蛋一样贪恋着自己的美色呢。</p>
他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铁蛋哥哥了。</p>
他如今不过是愧疚罢了，他想补偿自己吧，只是补偿而已。</p>
同样的一片月色下，萧杏花愁肠百结，脑子中浮现过和那个醉酒的女侯爷霍碧汀同样的念头，手里捏着自己的药包，真是进不得退不得。</p>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猛吸了口气，罢了，罢了，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地狱妖魔，她也认了！干！</p>
满心果决地迈起步子，气势昂扬地推开门，她走进了那间书房。</p>
书房里，亮着一盏灯，萧战庭正在灯下看着什么。</p>
见她进来，他仿佛有些意外：“还没睡？”</p>
“嘿，你没睡，我也睡不着呢。”一见到他，她原本的斗志昂扬顿时烟消云散，她挪动着蹭过去，这么笑道。</p>
萧战庭闻言，放下了手中的一卷书，抬头看她。</p>
她今天好像和平时有点不同，那笑里带着一点狡猾。</p>
以前小的时候，她万一有什么事求他，就是这样的神情。</p>
一双杏眼儿贼亮贼亮的。</p>
“有什么事，说吧。”她总是在求着自己的时候格外娇软，一旦不求了，马上凶巴巴的。</p>
他已经认命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