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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不韦迈着坚定步伐走进了监馆舍,神情显得很平静,然到了嬴异人的居室门前,他又犹豫了,犹豫了极短的瞬间,便毫不犹豫地跨进了门去。</p>
嬴异人一脸愁恋,端坐在古琴前,才抬起手准备弹奏,但听得轻轻的脚步声进来,忙别头一看,是吕不韦到了面前。</p>
站定,吕不韦一个拱手施礼,开口就道:“公子,不韦送来了。”</p>
嬴异人顾不及还礼,一时不解地疑问道:“甚么?”</p>
吕不韦赶忙道:“公子昨日向在下——”</p>
“啊?”嬴异人神情异常惊愕,不敢相信似地,“先生……先生是说……赵……”</p>
吕不韦又一个拱手:“正是。”</p>
嬴异人默然不语,长叹一声:“普天之下,又有谁能……先生,你待我真是……”他一时寻不出一个词语来说吕不韦对他的真心诚意。</p>
吕不韦理解他的意思,忙道:“公子切莫如此说。”</p>
“哈哈哈……”嬴异人忽然大笑起来,“可……可我是同先生开玩笑而已,你我情同手足,异人岂会真的夺先生所爱?昨日是饮酒多了,先生不必当真。”</p>
吕不韦心里不由冷笑一声,他明白嬴异人见他真把赵姬送来,又不好意思要,怕人小瞧了他,更怕落下夺人所爱的口实,落得说些君子之言,再看他吕不韦是否真的诚心诚意。</p>
“公子此言差矣。”吕不韦自然表现出很诚恳,“兄弟若手足,妻妾不过是衣衫。手足断了不能再续,衣衫破了还可以添。公子非寻常人,既能看中她,亦是她的造化。跟着公子和跟着不韦,实在是云泥之别,在下又岂能为了自己和私爱而使她失去如此良机呢。所以,公子请万勿推辞。”</p>
嬴异人闭眼想了片刻,等他慢慢睁开眼,就问:“那先生……赵姑娘她愿意否?”</p>
吕不韦显得很坦诚地:“她自然先是不愿,经过在下再三劝说,她……”他不说下去了。</p>
嬴异人明白了,垂首无语,过了良久,才喃喃道:“兄弟若手足,妻妾是衣衫。”他目光炯然,异常感动地,亦感激地凝视着吕不韦,“先生,我嬴异人当永远记住此话,至死不忘!”随之,他缓缓一起手,轻柔地拨弹起古琴弦,顷刻间,一曲忧愁相思的音律歌声便飞扬了出来:</p>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p>
宛若水中的一片落叶,泛着酸楚在漫无边际的河流上溯游飘零。</p>
沉闷且惆怅,圈坐在紫厅堂软垫座里,吕不韦犹似一颗霜打的茄子,恹恹无语。</p>
王宫卫尉马践很是神情不悦地,道:“先生果真……果真把赵姑娘,让给那个秦国质子了?”</p>
吕不韦仍是闷声不吭。</p>
马践有点生气了:“先生是怎么啦?就为了赚钱?为了赚钱,就如此迁就这个质子,就可以把……赵姑娘送与他?哎,算我马践眼瞎,利欲熏心,甚么事都可以做得出。”</p>
吕不韦欲想辩解,刚道出“马兄”二字,便把话又缩了回去。</p>
马践见不得吕不韦这般吞吐,紧催道:“先生有何话可对马践直说,我想先生大概有甚么难处,以前先生不是这样的呀,先生不是说过,赚钱不是目的,交朋友,重义气才是做人的需要……”</p>
吕不韦忽地胸闷打断:“别说了,马兄!反正,反正……我吕不韦不会亏待朋友,这事你就别管了。”</p>
马践哪肯罢休不管,急急道:“别管了?先生,你我是朋友,不是一日两日的朋友,我马践眼看先生做出如此不近人情的事来,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这不是我马践的脾性。”</p>
吕不韦怏怏地央求道:“我已答应了嬴异人,马兄你亦知晓,我吕不韦说出去的话甚么时候收回过,这亦是我的义气!求求你了,马兄,这些日,赵略,李同都在我耳边唠叨没完,我……事情既已如此,我亦就不想改变了。”</p>
马践觉得非常不可理喻:“先生,你亦会如此冥顽不化,我……我真想不到。”</p>
吕不韦闷声闷气地,道:“或许,或许此就是商人的劣根性,重信誉,才能做好生意。”</p>
马践一下急叫了:“先生,这不是生意,是人情啊!”</p>
吕不韦实在是有苦难言:“哎,我何尝不知,生意就是人情,人情亦是生意……哎,你把我说糊涂了,此在他人身上不可存在,可是现在的吕不韦,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同嬴异人……只有如此……”</p>
马践异常触心地喊道:“那赵姑娘就是你和嬴异人之间的牺牲物啰!”</p>
吕不韦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似是承认,怔怔地看着马践,一句话亦说不出来,亦不想说了。</p>
冷静的新婚寝房,只有火焰在孤独地燃烧。</p>
又见孤独,再次别离刚刚焐热的新婚寝房,以及寝房里刚刚熟识的所有陈设,宛在房中央的赵姬孤寂呆然地望着曾经度过那般美好、卿卿我我的轻纱床榻,怅然若失,满脸苦涩,不由地,她盛情的眼中滴落下一串清泪,在棉锻被上渐渐地洇化开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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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夜色苍茫,邯郸城似乎沉浸在梦魇之中,在去城东的街路上已是很难看到几个行人。</p>
一辆红帘遮盖的车辇沉沉地碾行在泥泞的街路上。车厢内,吕不韦和赵姬隔着一拳距离端坐着,相视无语,有的只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与怨,恋与恨。</p>
此时的监馆舍厅堂内,早已是人声鼎沸,喜气丰盈。七八位王孙公子和数位赵国朝臣大夫,嬉笑庆贺,庆贺嬴异人今晚喜结良缘,娶迎美丽新娘。</p>
当吕不韦引领款款迈着莲步的赵姬,出现在厅堂门口,几乎同时,席上的所有公子朝臣一下子都收住了谈笑,遽然鸦雀无声,只有那一双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盯视上美貌绝伦的赵姬,呆然,惊叹,瞠目,色迷……神情不同,却传递着一个意思,对赵姬的艳丽,表露出他等无以言表的羡慕和叹服。</p>
嬴异人甚是欢天喜地,迎了上去。</p>
赵姬黑漆漆的秋波,盈盈的眼睛里含满着幽怨,没有一丝笑意。吕不韦是赶紧让过,退至一旁。立马,嬴异人站到了赵姬身旁,用一双含情脉脉的瞳仁注视着赵姬的冷美。</p>
主婚人公孙乾,不失时机地连忙宣布:“秦王孙嬴异人公子婚礼大典开始!请新郎新娘拜天地!”</p>
嬴异人轻轻地搀扶住赵姬白嫩细软的小手,左转身,向着西方,跪地,连着三拜。</p>
天穹昏暗,寒夜幽深。</p>
吕不韦已将他心爱的女人赵姬拱手相让,送到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居家,送到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床榻之上,但这一个男人是王孙,秦国王孙,或许以后会是秦国君王。</p>
吕不韦没有后悔,只有遗憾,遗憾佳人已去,寝房已空然。</p>
他醉眼朦胧,望着曾经翻江倒海的新房,怅惘愁苦,于是便似一滩烂泥,浑然不知所以地瘫倒在大红的棉锻被面上,遂见,他握着酒觞的手一下松放了,酒觞软软跌倒,酒液缓缓流淌出来,浸透了被面,很快就是湿湿的一片。</p>
一只手伸了过来,拿起倒卧的酒觞,将它放回到了案几上。是虬髯壮汉干渠,他又走回床榻边,为醉倒的吕不韦轻轻掖上锦被,随后,走出寝房,静静地带上房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