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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毛遂一身铠甲红袍,精神威武地伫立在城头之上,已然非是当年那一个破脏烂衫、随意邋遢的剑侠宾客,乃真英雄也。</p>
大胜夺回了,夺回了重镇晋阳城。</p>
毛遂举起双手,高擎起一盏酒觞,缓缓举过头顶,接着就是一声用劲吼叫:“霍将军,毛遂为你报仇了!”随之迅速地,他又用力躬身弯腰下去,把满满的一觞赵酒泼洒在城墙台的酱黑砖上,泼洒在了那一地浸透过将军霍无疾汩汩热血的酱黑砖上,泼洒在那一片浸透过数不清舍命守城将卒鲜血的酱黑砖上。</p>
英雄本无泪,有的只能是一股豪迈英气。</p>
不曾想到,毛遂居然会统军打仗,太令人意料之外,刮目相看了。原本,是卿大夫的毛遂极不愿意去,竭力地推辞不去,不愿去做这一个夺取晋阳城的赵军主将,因为是不自信,不敢去。然现在,现在居然让他能如此轻而易举地给攻打下了,刹时,他便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定然地,居功至伟不说罢了,更还有一雪前耻的至高名誉,从而突然使他情不自禁懊悔当初,当初怎会断然拒绝赵王拜他为主将的信任与冀望?过于草率,太过于草率了,否则,否则那有他毛遂今日拔城晋阳的辉煌与骄傲。</p>
记得那是一月之前的初春日,赵孝成王忽然传召他毛遂入宫,开诚布公就道:“毛卿,寡人拜你为夺取晋阳主将,如何?”如何?其实,孝成王并非在征询他意见,实则就是一道决然决定的旨令。</p>
毛遂当时脑袋瞬间“嗡”了一下,大吃一惊道:“大王,您,您不是在玩笑吧?”他自是知道赵王有准备攻取晋阳的意图,然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会是让他毛遂这一介文臣去充当攻城拔寨的武将呀。</p>
孝成王立马脸色一沉,板正严肃地:“毛卿,寡人似玩笑吗?”转而,孝成王似玩笑似正经地道,“若不是朝中一多半将臣举荐你,寡人还犹豫来着呢。然,话又说回来了,其实呢,寡人亦以为你能行,遂令你,统军两万,即刻马上驰奔晋阳,合同晋阳起军,戮力一心,去夺回我赵国之重镇晋阳城,嗯,不得推辞哟!”孝成王已然把话都说堵死了,几乎就是强行旨令毛遂必须出战晋阳。</p>
毛遂当头若天打五雷之轰,甚显得非常惊慌失措,急急地疾声道:“大王,不能啊!您千万,千万莫怪罪于微臣,臣,并非是怕死,实在是武不弄戟,德薄能浅啊,何能能堪当此等重任哉!”他快要哭了,带着哭腔,“大王——,若您让臣鞍前马后,披坚做一个马前卒,去冲锋陷阵,去杀秦敌,尚还可以。但,但要让毛遂,去指挥千军万马,去统领千军万马,当真不行啊。大王,请您……臣大胆了……请您……请您另择能将主将吧。”说着说着,他一下“扑通”,重重地双腿跪在地上,连叩两下不起。</p>
可,赵孝成王只是脸皮一抖,眉头一皱,显得很不解地盯看着跪地的毛遂,道:“毛卿,你何意思哉?早年,可是你毛遂自荐,才情高迈,连楚霸王都不怕,是一个伟丈夫也。然今日,今日寡人拜你,你却忸怩作态,怎么啦,不愿,还是不肯为寡人出战?还是不敢痛击无道秦虏?哎——,不会吧。寡人一直在想,你脱颖而出这许多年了,亦该为寡人,为我赵国再一次建功立业啦!好了,不必了吧,不必如此忸怩,若同一个小女子一般的。”</p>
毛遂蓦地抬起头来,仰面望去赵王,一副哭拉着脸,急忙哀哀地辩解道:“不是,不是啊,大王——,有道是,寸有所长,尺有所短,骐骥能行一日千里,可,可是捕捉老鼠却难及蛇猫哉。而臣……若让臣出使逞三寸之舌,臣定然当仁不让,可,可要臣去仗三尺之剑,实非是臣之所能,那就是一无用处也。大王,您……您万万不可拿赵国安危来测验臣不才之处,那必将万复不劫,置臣于罪孽深重啊,大王——”</p>
按说,毛遂的痛陈哭诉很在理很真诚,然,赵孝成王并非这么认为,他想的仍是当年毛遂自荐,敢作敢当,不惧楚王,斗智斗勇,拯救了邯郸,击败了强秦,那是何等英雄,何其意气风发,斗志激昂。却不料如今,赵孝成王颇有点失望,看着毛遂强词夺理,坚辞不去,何其乃尔?同一个毛遂,居然判若两人,简直就让孝成王难以置信。突然想放弃,又突然,赵孝成王遍观所有朝中大将,不仅捉襟见肘,已然无将可以调派。赵牧在镇守北部边疆,廉颇已被贬斥,其余不是统军在外,就是染病别世,或更有被驱逐离开了赵国。现在,眼看晋阳城中起军内应所有一切安排妥当,时机成熟,且迫在眉急,故而,最终孝成王不得不坚持一意孤行,遂摆出求贤若渴姿态,实际强行旨令,不管毛遂如何痛陈哭诉,如何推辞,一概不听,霸王硬上弓,硬是逼其主将出战。最多原因,还是在孝成王看来,毕竟毛遂有着超群的能力,亦就绝对相信他,既能攻下威武的楚霸王,亦就定能攻下晋阳城,击败不可一世的秦虏。</p>
再说毛遂,眼见据理力争拒绝无用,突然地,亦不知那一根神经醒悟过来,他突发冥想,既然君令难违,不如干脆答应,或许这是一次机会,又是一次机会,抑或更是一次机遇,打从泛起的私心来看,若真能似赵王所言再建一次大功,岂不快哉。故而,毛遂亦就不再那么坚持坚决推辞了,否则,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毛遂若真要坚持到底,决然不怕说服不了孝成王?嘿,虽说他毛遂不擅长舞戈弄戟,然作为统军的主将,作为打仗的将军,其实并不需要自己上阵肉搏杀敌,而只需排兵布阵够了,似廉颇,似赵奢他等将军,武艺寻常一般,不照样可统领千军万马去攻城拔寨,建立盖世功勋。</p>
一阵大风吹来,吹乱了一头黝黝黑发。</p>
将军毛遂手托重重铜盔,俯瞰着城墙之下厮杀惨烈过后的腥血战场,遍地残戈断戟,破败纛旗,沉折战车,横七竖八,一片狼藉。远远望去,那一具具血肉残缺的尸体,若蝼蚁一样被一辆辆马车拖拉着渐行渐远,搬运去了更远的荒郊野外,埋葬?丢弃?……遽然间,他心绪紊乱,绞痛不已。</p>
大风吹起一地尘土,带起了一块块干涸酱黑的血渍。</p>
毛遂突然一个回头,心情沉郁地问裨将司马青:“司马将军,从咸阳出发,秦军约摸需要多久时日才能抵达这里?”</p>
司马青想都未想,道:“至少得十日。”</p>
毛遂紧忙追问了一句:“你确定?”</p>
司马青很坚决地点头:“确定,十日,那还得日赶夜赶才行。”</p>
毛遂微微点点头,自语了一声:“哦——”须臾转而,他又忙问,“那李牧将军那呢?”</p>
司马青亦想都未想,道:“从雁门关赶过来,需五日。”</p>
毛遂若有所思,慢慢低首,慢慢转身回来,边思索着,边迷迷地望向远方苍穹下的群山叠峦。</p>
太阳升高了,暖绵绵的。</p>
晋阳城,初建于公元前497年,由晋国大卿赵简子家臣董安于在这里,位于太原盆地北端,晋水之北,悬瓮山之东修筑而成,地周六里,曾经为赵国初期都城,经历七十余年,一直是赵国北部最重要的政权、经济与军事重镇,战略位置重要,亦是应付危难局面的可靠根据地。</p>
一句话,晋阳是赵国的根本之一,不能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