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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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堂,透着雨前的沉闷,空气凝重。正中背墙上,紫檀木雕着一幅骏马仰啸图,明光泛亮,那一匹玉兔赛风驹,高大雄猛,奋蹄欲奔,当为廉老将军最爱,是他力量的化身,而厅内两旁参差竖立的十二杆青戈铜戟,寒光凛凛,威势咄咄,显示了大将军的八面威风,是他震慑敌寇的象征。</p>
廉颇脸色不甚好看,铁板一块,半晌,似问自己又似问郭纵:“真就没别的路可走了?”</p>
郭纵楞楞,眨巴眨巴眼睛,小声道:“恐怕没有了。”</p>
廉颇心一沉,心思沉重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几十万人**军粮筹备空前困难,举步维艰,但他心有不甘,再次似问自己又似问郭纵:“真没法子了?”</p>
郭纵觉得就是问他,非常惴惴不安,一个魁梧的汉子,没了龙台的趾高气昂,似乎一夜矮了半截还多:“惭愧,惭愧,郭纵惭愧之极。大将军,真的有负您的厚望,不能助您一臂之力,羞愧难当啊……”</p>
廉颇连忙摆手,似乎通情达理:“不,郭先生,请不要自责,亦不要见怪,我是万般无奈,更是急火攻心,你想想,我赵军几十万大军一如既往固守长平关,一旦缺粮,该如何坚持下去?别说半年,两个月都难。”</p>
郭纵是正眼亦不敢望,气短如丝:“大将军,实在对不起……但郭纵确实尽力了,我亦没料到,筹措钱款会每况愈下,实是百姓日子过的越来越紧缩,省钱省粮,怕的是哪一天……说实在话,大将军,富民亦都有苦衷,不说已经借贷出去如许之多,就这两日,吏府频频挨家挨户逼交余粮,可谁家还有多余粮食……没有,好,就抓,更可怕的是,廷尉府随随便便就把人给抓了,莫须罪名,抓的大多是些富民,竟直言,让被抓者家室必须以粮换人……真到了穷凶极恶,戕害得众富民哪还肯借贷!他等怨恨啊,您说,这时候我找谁,谁还肯给我郭纵面子,愿拿钱拿粮出来借贷呢?”</p>
廉颇不听则已,一听,异常光火,怒火中烧:“竟有这等事?他等要干甚?这不坏我社稷大事嘛!”</p>
郭纵赶紧一个跪地,责怪自己道:“大将军,我多嘴了,罪过罪过,请大将军宽恕。”</p>
廉颇脸色非常难看,紧着眉,摇摇头:“让你为难了,郭先生。”顿了一下,他如鲠在喉,但不吐不行,“其实,我比你更难,因我将直接面对大王,不能战胜秦虏,我等不仅难堪,更是罪人,邯郸如若沦陷,你说,我不是罪人谁人是?”</p>
郭纵抬起头,看了一眼老将军,颇为感动:“大将军,我明白,我明白……请容我再想想……不过……不说了,再难我亦要想方设法,为了大将军,更为了邯郸黎民百姓……”话没说完,他就一个急速起身,朝廉颇作了个揖,“大将军,那我先告辞了,您等我的消息吧。”他一个急转身,匆匆往厅堂外走了去。</p>
廉颇亦没有阻拦,眼望着郭纵远去的背影,沉闷地一声长叹:“唉——”</p>
阴云密布,天上开始落下几滴雨来,霍无疾加快步子引领着吕不韦穿行过一弯石桥,正与匆匆过来的郭纵打了个照面,吕不韦与他对视了一眼,甚都没说,俩人快速地擦身而过。</p>
慢慢雨点多了起来,落在头顶上已有所感觉了,吕不韦顾不及,一个劲跟着霍无疾三步快似两步,急急一脚跨进了中军堂。</p>
鹤发廉颇背对着厅堂门,磐石般伫立在正中间的将军案前。</p>
霍无疾并肩吕不韦,走到离廉颇五六步之远站停住,稍停了一下,他便轻声唤道:“大将军,我将吕不韦先生请来了。”</p>
廉颇适才慢慢地转过身来,一双犀利的目光徐徐地扫射着吕不韦。</p>
吕不韦急忙跨上一步,跪拜作揖道:“**民吕不韦,拜见大将军大人。”</p>
廉颇根本不予理睬,只是将目光更凶狠地盯住了吕不韦。</p>
吕不韦却视而不见,显得异常诚恳地:“大将军——吕不韦有甚么过错,请大将军尽可责罚。”</p>
廉颇眉毛拧紧起来,脸板的铁青,一股无名之火喷薄而出:“你——知罪吗?”</p>
吕不韦感觉莫名,神情特别惊讶:“罪?噢,大将军,恕吕不韦不明,请问大将军,我何罪之有呵?”</p>
廉颇瞬间又血额冲顶,厉声道:“堂堂七尺男儿,如何敢做不敢当了!”</p>
吕不韦似有冤屈,诧异地问:“大将军,我做甚么啦?难不是吕不韦艳羡美人,托众亲好友寻探,亦大错了?”</p>
霍无疾一旁十分紧张地屏息望着廉颇脸色,又看看还在继续激怒廉颇的吕不韦,心焦如焚,不知如何是好。</p>
廉颇“哼”了一声,满眼杀气腾腾:“霍将军,你告诉他了吗?他犯的是何罪?”</p>
霍无疾“嗡”地头胀大了一下,欲开口,却不知如何言语合适,斟酌着。</p>
吕不韦连忙主动接上廉颇的话茬:“霍将军已经告诉我了,大将军,可确确实实,吕不韦不知道自己所要寻探的美人,乃是您大将军之女呵。”</p>
廉颇猛一听恼怒极了,陡然吼道:“你不知!你是胆大包天!有你这等**民,竟敢贻坏我闺女名声扫地,还想败坏我廉府名望是吧!”</p>
“实不敢,真不敢。”吕不韦熊胆包天,不仅处惊不乱,出言反而振振有词,“大将军,我吕不韦虽家累万金,但于我之卑**地位,与大将军之显贵,有着天壤之别。说句不怕大将军贻笑的话,吕不韦追求美人,再如何样,亦不敢高攀您将门之女,那岂不是自寻死路,拿着鸡蛋撞铁门吗?”随之,他话锋陡转一百八十度,“何况,大将军恐不知,吕不韦所探寻的——并非是您大将军之女呀。”</p>
廉颇一愣,甚觉意外,以为吕不韦在耍花招,故仍以怒目逼视。</p>
霍无疾心头亦是一震,连忙左右晃顾,心颤地看着吕不韦,转而又胆战地看向廉颇。</p>
而吕不韦君子坦荡荡,抬起头,异常平静地看着廉颇,没有接着说下去。</p>
廉颇却憋不住了,当怒愤难消,腔调更是凶凶:“哼……油嘴滑舌,乃你等商贾遗风,本性难移。那我问你,你有何依据拿来?难不定,倒是我平白无故错罪了你?”</p>
吕不韦慌忙一个劲摇手:“不是,不是……大将军,您能否恕我仔细说与您听,如何?”</p>
廉颇闭合上眼想了想,片刻睁开,仍旧不耐烦地,忿忿道:“好,我要处置你亦好处置你个明白,说吧,看你如何狡辩。”</p>
吕不韦稍整理了一下心绪,然后不慌不忙,辩解道:“我以为,大将军,此是好事者胡编乱猜,不是乱猜,恐亦是谣传,再怕是张冠李戴,其实,我已寻找到了画帛中的美人了……”</p>
“甚么!”没等说完,廉颇急急阻断了他,厉声逼问:“那是何人?”</p>
吕不韦一字一板地,回道:“乃一艳楼女子也。”</p>
廉颇最不相信,一个大声,斥道:“诳我,还是藉口。”</p>
吕不韦赶紧“扑嗵”跪下,指天发誓:“我纵有天大本事,亦不敢在大将军您面前编诳。实禀大将军,等会出您将军府,我即去与她私会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