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墨香一萼坠露飞萤 (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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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安静地落在叶片上，山峦间行过一朵云。幽密的竹林是比天空更深的海，烈日穿不透，喧哗已荡涤。</p>
幽径深处回响着极慢的马蹄声，懒洋洋的，染着夏日的性情。</p>
渐行渐近，桂黄色的布衣在翠绿中若隐若现，夜景阑挺拔的身影显得格外俊逸。怀中云卿睡得正熟，他目光落在那张秀颜上，薄唇隐隐勾起，笑容如水清澈。</p>
伴着时断时续的蝉鸣，过于绚烂的霞光流溢在天边，云卿微蹙柳眉。夜景阑收紧长臂，轻轻地为她遮上纱幔。</p>
“唔……”</p>
即便他再小心，美人还是醒了。</p>
“修远？”云卿道。</p>
“嗯，我在。”他轻声应着。</p>
半月般的眸子眨了又眨，这才看清周围的景致，“咦？天又要黑了？”</p>
望着她微恼而又天真的神情，夜景阑不禁轻笑，在她耳边低声道：“睡得舒服吗？”</p>
“就是太舒服了，才会白天黑夜都埋头大睡啊。”云卿含怨地望着他，“现在你把我当猪养，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p>
照她早也睡晚也睡，一天被填四五顿的情况，很快这匹马就要累死半途了。</p>
“不会，我养得起。”</p>
闻言，她无语瞪目，可爱的神态让夜景阑情不自禁地俯身轻啄，“对不起，累着你了。”</p>
清淡的嗓音就在耳边，云卿的脸仿佛烧着了一般。</p>
虽然以道听途说的前人经验来说，他们的洞房之夜实在算不上正常，可自此之后，他总是那么温柔地克制着。初更后，即便他再渴望也不会让她过于疲劳。可即便是清晨的耳鬓厮磨，也会让她昏昏欲睡一整天。</p>
其实她知道，如今他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不过是不想让她得知一个事实：她的身子已不如以往。</p>
“想什么？”夜景阑揽紧她的腰。</p>
“这手已经握不住东西了。”云卿垂眸看着自己行动不便的左臂，幽幽笑开，“幸好修远不和我同岁啊。”</p>
不然，她定会早他好些年离世，逼他上穷碧落下黄泉，寻觅她的身影。</p>
她也曾试着不经意地提起，可未待她说完，这个男人就愤恨地将剩下的话吻落，不，是咬在嘴里。那是他们洞房后的第一次彻夜无眠，手段之“残忍”让她毕生难忘。而后她连睡两天，梦里满是那双受伤的凤眸。</p>
这个男人啊，总是用他自己做赌注，让她怎么放得下？</p>
爱恋之情在胸口满溢，她依偎着默不作声的某人，慢慢地合上眼。</p>
忽地，冰凉的左手覆上一片温热，耳边响起他的声音，“握不住就由我来吧。”</p>
心头禁不住发酸，她睁开眼，落入他的眸子。夜景阑修长的指慢慢合拢，缓缓加力，似要将她的掌嵌入手心。云卿倚在他胸前，看那似锦流霞织在天边，她轻轻启唇，“嗯。”</p>
此情，不绝。今生，难离别。</p>
山谷里起伏着虫鸣，简朴的客栈外飘着布幡，暮色混合着米饭的香气在不大的厅堂里流动着。小二懒懒地打着哈欠，心不在焉地擦着桌面。</p>
自从几十里外的官道建好后，南来北往的旅人就不再从这取道去云都，连带着他们这个村野小栈越发冷清了。</p>
小二没精打采地瞅了一眼厅堂，暗自叹息。唉，全是小鱼小虾米。正抹着眼角的泪，忽见窗边的那对小夫妻有了动静。</p>
“客官。”小鱼也是鱼，吃不饱总比饿死好，小二殷勤地上前张罗。</p>
“再来一碗粥。”这男子的声音偏冷，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p>
他应了声刚要转身，就听一道女声响起，“等等，我吃饱了。”</p>
“晚上你会饿的。”男人淡淡说道。</p>
小二很机灵地凑上前道：“客官？”</p>
“还是再来一碗粥吧。”最终还是男人做了主。</p>
“好嘞！”小二应了一声，转身迈步。</p>
月色清白，窗下响着悦耳的虫鸣。</p>
简陋的客房中放着一个浴桶，里面的水早就凉了。床边交叠着几件单衣。</p>
山中的夜有些凉，夜景阑长臂一伸勾过身边人，将云卿贴在胸口。</p>
又皱眉了。</p>
夜景阑神色柔软地看着怀中人，轻羽般的吻冲淡了她眉间的忧伤。</p>
难道又梦到了黄泉？</p>
想到这，夜景阑俊颜露出一丝恼怒，他收紧双臂几乎要将她嵌入身体。梦中，云卿喃喃着翻了个身。</p>
她一次又一次地暗示，无非是想得到他不会轻生的承诺。可这样的诺言，他怎能给？</p>
她要什么他都会满足，唯独这样不行。</p>
他不会放手，上穷碧落下黄泉。即便堕入枉死城又怎样，不放手，绝不放手。</p>
夜，静静地流逝，那双宛如明星的凤眸始终未合。</p>
突然，空气中流溢的栀子香蹿入一股淡淡的土腥味。</p>
来了。</p>
无声叹息，夜景阑勾过床头的薄衣，小心翼翼地为她穿着。</p>
“修远？”青丝散乱的美人在他颈边呢喃。</p>
“嗯。”夜景阑轻应。</p>
“天亮了吗？”</p>
“还早，睡吧。”</p>
“你去哪？”美人显然很警醒，她半撑起身，睡眼惺忪地看着将要起身的枕边人。</p>
夜景阑俯身轻吻美人，“我去倒壶热茶来，你该渴了。”</p>
“修远，你确定不是在养猪？”交缠的长发下露出巴掌小脸，她轻笑道。</p>
“不是。”他低低沉沉地笑开。</p>
为云卿掩上薄被，夜景阑走到浴桶边，用早已冷透的洗澡水净了净身。她的味道又怎能被人闻到？水声渐渐停息，夜景阑回首看了看睡熟的妻子，推门走了出去。</p>
宝蓝的天幕透着浅浅清碧，山峦起伏，勾勒出紫墨色的线条，谷中的风有些大，吹得布衣翻飞扬起。</p>
夜景阑垂眸看着地上黑压压的一群人，姿态沉凝。</p>
为首的老者抬起头，“少主……”老眼噙着泪，眉间的沟壑越拢越深。</p>
“宋叔，起来说话。”夜景阑欲扶老者，没想到却被人抱住双腿。</p>
“少主……”宋慎为泣不成声。</p>
“少主！”跪着的青龙卫齐声低喊。</p>
“少主……老宋我在赤江边找了您好久……”老头哭得鼻头通红，“若是再寻不着您，老宋也不活了，我对不起老爷、小姐还有姑爷啊……”</p>
“宋叔，快起来。”夜景阑俯身搀起他。</p>
“少主？”宋慎为看着眼前一脸沉静的少主，心头莫名地一颤，这表情很像十几年前托孤的姑爷，他急急道，“请少主速速回程，眠州危矣！”</p>
夜景阑眸如寒星地望着他。</p>
“半月前，荆王以归我眠州赤江源地为礼，贺翼国新主登基。”宋慎为面露狠色，“听闻一地二送是荆国掌国大将军元腾飞的主意，元姓小儿分明不安好心！大军压境，少主又久不现身，水月京流言四起。说是慎为害死少主，妄图私吞眠州。”</p>
天边将明未明，四周出奇安静。</p>
原来如此。</p>
夜景阑周身散发出越发浓郁的寒意，这一切不过是想逼他现身，那个人对卿卿还没死心。</p>
身后的屋子亮起微黄的光，他瞬间敛起杀气。</p>
“怎么醒了？”夜景阑走到窗边轻声道，行止间透出的温柔看得青龙卫暗自称奇。</p>
窗上映出一道美丽的剪影，清泉般的声音浅浅流溢，“屋子里有些冷。”</p>
“小……小姐？”泪水未干的老宋惊诧开口。</p>
窗上的影子微微颔首，“是宋叔吗？”</p>
“真的是小姐！”老宋激动向前。</p>
“嗯。”烛光勾勒出她雅致的侧脸，长睫在窗纸上轻轻扇动，“宋叔，对不住。都是我拖累了修远，害你寻了这么久。”</p>
“不不不！”老宋洒泪摇首，“只要少主和小……”老目一转，霎时改口，“只要少主和少夫人好，老宋再累也值得啊。”</p>
少夫人？</p>
青龙卫偷瞥一眼，只见主子扬起清冷的唇线，面色如春风般温暖。汉子们陡然扬声道：“属下见过少夫人。”</p>
“啊？”屋里的人像是被吓住，向后退了退。</p>
夜景阑将木窗打开一条细缝，眷恋地看着面染樱色的美人，眸光交缠在一起。</p>
“真是太好了。”老宋握紧双拳，胡须兴奋地抖动，“一回眠州就把婚礼办了！”他一拍梧桐，惊得栖息枝头的鸟雀纷纷飞起，“你们快去准备准备，迎少主、少夫人回京！”</p>
“是！”众人齐声应道，洪亮的语音回荡在山谷中。</p>
南风吹过，晨光染白了纸窗。</p>
“我哥哥去平西北了？”</p>
“是。”老宋站在门边回道。</p>
“舅老爷和丰少侠联手在赤江边找了整整一个月，当时也没想到少主和少夫人会被冲到赤江的支流，所有人都以为……”老宋叹了口气，“而后舅老爷就杀气腾腾地回去了，又找了几日，丰少侠请雷大将军代为寻人，只身前往忘山请丰老先生出山。”</p>
她出神想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夫君的长发。忽地，手中的梳子被人夺去，她被夜景阑抱坐在腿上。</p>
“在想什么？”夜景阑低问。</p>
“我们好像欠很多人一个解释。”</p>
“嗯。”夜景阑轻抚着她及腰的黑发，“但对有些人不用解释。”</p>
“我明白。”她乖顺地窝在他怀里。</p>
“卿卿。”</p>
“嗯？”</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