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风吹云过见真章 (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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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满是阴霾，似有波澜翻滚，可云层始终噙着泪，雨一直下不来。</p>
轰隆！天雷乍响，紫电映亮了一双幽暗的桃花目，红色的锦袍在满是白绫的灵堂中显得格外突兀。</p>
“殿下。”六幺垂着头近前低语。</p>
灵堂里无人敢言，一双双眸子紧盯着垂下的挽联，“月冷双生峡，星沉春风楼。”</p>
唉！可惜了那样的一个人啊！</p>
轰隆！又一声惊雷，闪电将那张俊脸衬得森然。</p>
“殿下，时辰差不多了。”六幺再道。</p>
桃花目微凝，凌翼然接过一炷香，狠狠地看向那口棺材。半晌，地上落下香灰，凌翼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指关节却隐隐发白。</p>
“九弟。”凌彻然垂眸走向正中，右手轻轻地放在棺木之上，“逝者已矣，你可要节哀。”</p>
凌翼然缓缓看向那只碍眼的右手。</p>
“哼。”清晰可闻的冷哼震惊灵堂，在百官的注视中，凌翼然潇洒转身，冲着凌彻然拈香一拜。</p>
众人哑然，该拜的是死人啊，怎么？</p>
凌彻然愣住，眼见那身红袍带着几分桀骜飘然而去。</p>
轰隆！骤然一声天雷惊得他心跳加快。</p>
“辰时正刻到，群龙欲雨，送左相大人上路，起棺！”</p>
凌彻然稍稍敛神，不经意扫过护棺的几人，又沉下脸来。</p>
“云卿……”聿宁走在最前，苍白的脸上难掩哀伤，“好走。”聿宁咬牙说着，目光却定在他的身上。</p>
江东聿宁，名士无双，丰云卿当真与他是莫逆之交？凌彻然正想着，突然被一阵杀气惊得发颤，那是？</p>
白色麻衫自他身边经过，染着淡淡血腥。这人龙行虎步，一看就是练家子。</p>
凌彻然不禁心生警惕，偏头看向一侧，却见贴身护卫一脸煞白。</p>
“成吾？”凌彻然愕然。</p>
一滴冷汗自护卫额上滑下，他定在原地，如受惊白兔一般畏惧地看着那身麻衣。</p>
“成吾！”凌彻然不禁恼怒，那人的杀意竟能把武艺精湛的近卫吓成这样？</p>
时间伴着黑色的棺木缓缓走过，天地间只剩惊心的雷鸣。</p>
半晌，护卫才幽幽开口道：“殿下……”</p>
凌彻然舒了一口气，“嗯？”他故作镇定地出声，看着寒族官员们护棺离去。除去了丰云卿，是否能如愿折断寒族的羽翼？他开始怀疑。</p>
“那人……”成吾瞥了一眼远处的白衣，躲进了阴影里，“那人是当今武林盟主，无焰门的林成璧。”</p>
凌彻然猛地回首，满眼不可置信，“武林盟主？”</p>
“是。”</p>
“两日前日尧门被血洗。”凌彻然说道。</p>
“雍国来信，说是忘山的丰梧雨所为。”成吾回道。</p>
“数十处据点一夜除尽，绝不可能是一人所为！”凌彻然冷笑道，“好啊，好啊！”</p>
武林盟主、当朝大员以及夹道相送的云都百姓，好啊！他堂堂荣侯七殿下该佩服的是丰云卿，还是你呢，九弟？</p>
“成吾。”凌彻然感到有些疲累，“今日，韩将军来了吗？”</p>
“回殿下的话，没。”</p>
“还好，还好。”他长舒一口气。</p>
自丰云卿身故的消息传来，韩月杀就闭门不出，害得他惴惴不安，以为此二人有何亲密关系。如今看来，倒是他多心了。</p>
“请回。”灵堂深处忽然一声，吓得主仆两人心跳骤止。</p>
“是你？”片刻之后，凌彻然看清来人。</p>
“请回。”张弥沉声道。</p>
“好大的胆子！”成吾鄙夷地看着纤细的男孩。</p>
“我家大人喜静。”张弥的眸子里满是厌恶，“请回。”</p>
凌彻然眯起双目，散发出阴狠的气息，没想到那个背叛了自己的男孩毫无惧色地走来。凌彻然讶异地看着那个男孩越来越近，身边的成吾也愣在原地。</p>
一丈、三尺、两步，张弥默默逼近，伸臂、发力、关门、上闩，一气呵成。</p>
轰隆！头顶炸雷，凌彻然站在雨中心神恍惚。</p>
大雨倾盆而下，无边黑暗弥漫在天地之间。</p>
惊变！</p>
更漏声声回荡在殿中，天边隐隐响着闷雷。一簇火苗在宫灯里跳跃着，将夜分成了明暗两界。</p>
阴影里站着四个身影，三男一女。最左边的纤影似有微动，在寂静之中沅婉转眸瞧着。</p>
原来除了她，王上在民间还有其他耳目啊。如今他们同时现身，说明王上的大限之日快到了。此次全聚是第一次，怕也是最后一次。</p>
咳嗽声在殿内回荡，御案前凌准垂眼看着摊开的密折，紧紧抿唇。</p>
“这就是结果？”王上的声音很平静。</p>
“是。”沅婉身边的中年男人毫不犹豫地应道。</p>
凌准胸口剧烈起伏，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继而直起身子，颤巍巍地走向地图。花白的鬓发在燥热的夏风中轻扬，凌准的背影显出从未有过的苍老。</p>
“前幽十六州是吗？”凌准看向不久前才归入青土的疆域，冷冷道。</p>
他的第七子，那个野心勃勃的彻然，竟然串通敌国，妄图割地以求陈绍援手？丰少初离都那晚，当他看到那封署名凌翼然的密折，他是不信的。小九啊小九，你这次出手未免太不着边际了，就因为小七布下局，想要韩家姑娘葬身镜峡吗？原来你和父王一样，终究逃不过一个情字。</p>
而后丰少初命丧双生峡，这才让他顿然心惊。噩耗传来的当晚他歇在墨香殿，这消息自然让枕边人听了去，他亲眼看着那个柔顺的人瞬间失魂落魄。</p>
“爱妃？”他柔声道。她却不应，就那么死气沉沉地看着他，一瞬不瞬。他有些慌神，这样的神色他也瞧过，在他最爱的女人脸上瞧过。可怀中的人那么卑微地爱着他，怎么也有了如此神情？</p>
“太医！”话刚出口他便愣住，赐予饮花露，他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不是吗？</p>
她仿佛看出了他的犹豫，竟笑了起来。那样看透一切的笑，如重拳直击心头，砸得他透不过气来。</p>
“不！”凌准大吼着，眼见那双眸子慢慢地合上。“不准！”他揉搓着她的眼皮，像一头无助的野兽，“睁开眼看着我！”</p>
他还记得，那一夜，怀中的人是那么柔软，鼻间还有温热的气息。只是那双眼再没睁开，再没看他一眼。一如十多年前，凌准又一次被拒绝，再难贴近那颗脆弱而卑微的心。</p>
想着想着，一口甜腥喷涌而出，湿漉漉地洒在那幅地图上。不理会惊慌的得显，凌准走近窗边，远远望着墨香殿的所在。</p>
自暖儿去后，他的心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还会痛？</p>
她明明是小九的一步棋啊，他该恨的，恨自己被儿子玩弄于股掌之间，不是吗？</p>
风掠过窗边，吹皱了他的眉宇。</p>
以往明知他心存杀意，她始终是顺从的，那么乖巧，那么温柔，只敢在他熟睡时吐露爱语，爱得那么卑微。可如今她为何将一切拒绝在视线之外？</p>
她拒绝的是这座王宫，还是……还是……</p>
望着远处的灯火，他蓦然回神，不愿再想下去。再想下去，只怕他会后悔，只怕他会唤醒蛰伏已久的可怕情感。</p>
他缓缓转身，将那座宫殿抛在身后。</p>
“得显。”</p>
“奴才在。”</p>
“赐。”</p>
只一个字便让久立于黑暗中的四人微微愣怔。</p>
终究是要来了吗？小小的一粒红丸放在掌心，耀出youren的光华。沅婉垂着眸子，静静地看着。</p>
她早就料到了这一天，可如今却贪生起来，她才找到她的亲儿子啊，还未将他揽入怀，她怎么舍得就此离世？她不甘啊。</p>
她正恍惚着，忽见身侧已没了人影，抬首一瞧正对得显警告的目光。原来王上已下了驱逐令，她该离开了。</p>
南风徐徐吹来，带着初夏的燥热。沉厚的云层翻滚在夜里，不时被闪电劈开。阴暗的墙下走着几个人，脚步那么沉重，好似前路永远走不尽。</p>
“明明不是那样。”不知谁说了一声，惊得其他三人突然愣住。沅婉抬起头，不知名的同伴挡在路中，静静望来。</p>
“大家虽是初次相会，可所做何事应该心知肚明。”那男子有着极为平凡的外貌，极适合隐藏在人群中。他面色有异，缓缓走向另一人，“七殿下的确暗通明王，可却未割地求援，这位兄台你究竟在为谁卖命？”</p>
闻言，沅婉和第四人齐齐看向被逼近的那人。</p>
“呵呵。”这人有着沙哑的嗓音，“就算在下有意栽赃荣侯，可当时众位也未发一言啊。”锐利的眸子扫过四周，发问的那人愣在原地，“因此，你我卖命的应为同一人。”</p>
“呵呵……”四人相视一笑，心知肚明，原来大家看好的都是那位殿下啊。不论是否已经投靠，可在王上面前都有意无意地偏袒包容了。</p>
“差不多了。”先前发问的男子说道。</p>
“是啊。”</p>
“是时候安顿家人了。”</p>
听着陌生的同伴们了然地笑着，沅婉不禁凝思。她是不是也该去和儿子告别呢？她垂着头望着自己的纤纤素手，这双手染着怎样的血腥啊，还能给予她的孩子些许温暖吗？</p>
“死后若被家里人忘了，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一种福气吧。”</p>
“嗯，从有到无还不如从未拥有。”</p>
“的确如此。”</p>
男人们说完，便飞上宫墙，隐入暗夜。</p>
风吹着，吹在脸上，割在心头。</p>
如果注定死亡，那相认只能徒增痛苦，那个纤弱的孩子能承受又一次被遗弃吗？能吗？</p>
她一遍一遍地问着自己，泪水止不住滑落。</p>
不知何时雨已然坠下，带着酸涩的味道流进她的嘴角。</p>
雨中那道纤影带着一抹萧索飞向远处，好似一片孤叶，飘摇在渐凉的清风中。</p>
这样的辛酸，就让娘独自品尝吧。孩子啊，继续怨我吧，有时候怨比爱来得更幸福。而娘，希望你能幸福。</p>
四下静谧，夜已深沉。</p>
狱卒将天牢的铜锁打开，恭敬道：“殿下，请进。”天牢里回荡着清晰的脚步声，如豆的油灯随着轻响微微颤动。</p>
天牢里没有一扇窗，让人分辨不出时辰。这里虽有些霉味，却不似普通牢狱的恶臭，倒是干净得很。走到天牢底层，一间囚室里放着一张石床，背坐的那人玉冠锦衣，带着浓浓的傲气。他冷冷道：“怎么？不甘心？九弟，我早说了，父王断不会信的。”</p>
凌彻然幽幽转身，张着嘴还欲再说，却正对上来人的目光。那双眸子**笑，透出森冷的味道。</p>
他心里一惊，避开那双眸子的注视，自顾自说道：“事到如今你就算不情愿也不行啊。九弟，你错就错在自不量力，别忘了那株红梅在谁的府上。”</p>
“哦？”凌翼然轻轻应着，很是漫不经心，“七哥当真如此笃定？”</p>
闻言，凌彻然眯眼看向他身后。不好，竟没有宫中传话的内侍！他不由愣住。</p>
凌翼然唇畔绽出诡异的笑，“七哥，是在怕么？”</p>
“怕？”凌彻然壮胆似的提高嗓音，“九弟，你我兄弟一场，有话不妨直说。”他退回到石床边，警惕地看着凌翼然。</p>
“七哥，弟弟此次来并无他意。”凌翼然把玩着一把玉扇，笑道，“听闻七哥这几日胃口不佳，特地送来烤肉数串。”他展开扇面，身后的六幺捧出精致的荷叶瓷碟，一股烤肉香味弥漫在空气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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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弟弟没记错的话，这烤肉七哥可是顶爱吃的。”凌翼然放低语调，几乎是在诱哄。</p>
望着金黄色泽的烤肉，凌彻然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当他是三岁稚儿吗？这肉必有蹊跷！</p>
“七哥没猜错，这肉确实不同。”凌翼然笑着慢慢靠近，“七哥可知今天是什么好日子？”</p>
好日子？凌彻然皱眉沉思。</p>
“五月初八。”凌翼然好心提示着，语音温柔得近乎诡异，“午时刚刚过去。”</p>
五月初八？</p>
“哦，忘记说了，七哥下狱的第二天右相就被拘入刑狱寺了。”</p>
凌彻然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目。</p>
“方才七哥可是说父王不会信你通敌叛国？”凌翼然缓缓勾起唇角，“可容相却被定了谋逆之罪啊！”</p>
凌彻然身子一震，如遭重击。</p>
“七哥，你不信是吗？”他笑得快意，“父王亲自下诏，容克洵欺君卖国，罪大恶极，依律磔之。”</p>
凌彻然面如死灰，震惊不已。依律磔之？寸寸脔割至死？怎么可能！根本不可能！</p>
“怎么？七哥还是不信？”六幺搬来一张石凳，凌翼然撩起长袍坐下，“真是难办啊。肉都快凉了，七哥趁热吃吧。”</p>
望着栅栏外的荷叶瓷碟，凌彻然有些木然。</p>
“快尝尝这肉是不是真那么鲜美，毕竟是刚从人身上割下来的。”</p>
人身！他屏息看去，那双眸子寒光尽现，盯得他打起战来。</p>
“七哥闻出来了？”凌翼然眼波轻转，“真不愧是翁婿啊，竟这般熟悉。”</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