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番外江南之行 (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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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登基两载未满，像一架将欲走错路，最后终于又折回正道上的马车，帝国在许多人的努力下，终于有惊无险，继续朝前驶去，一切尘埃落定。</p>
这一年，是弘治二年的春天。</p>
小雨淅沥沥地下着，不大，正是沾衣欲湿杏花雨的程度。</p>
从外头转一圈回来，头发衣裳上顶多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轻轻一掸，在水珠尚未渗入布料之前，说不定还能将其拂落。</p>
扬州内河边上泊着的一艘小船里搁着一张躺椅，上头躺着个人，椅子下半部分露出船舱，那人的下半截衣裳也跟着暴露在毛毛雨下。</p>
不知是雨太小，还是对方好梦正酣，任凭外头细雨纷飞，他愣是一动不动。</p>
几枝春杏从岸边探了过来，沉甸甸垂在船头，几乎要搭上男人的膝盖，微风轻轻拂过，花枝颤巍巍地，上面的水珠迫不及待想要滚落下来。</p>
却被一只手阻止了。</p>
确切地说，是男人的膝盖被一只手覆上，而花瓣上的水珠最终只能不甘不愿落在那只手背上。</p>
对方并未在意水珠，仅是拍了拍男人的膝盖。</p>
“为何躺在这里淋雨？”</p>
被他一拍，好梦正酣的男人终于动了动，盖在脸上的书随即滑落下来，露出一张睡意朦胧的俊脸。</p>
“下雨了么？”唐泛茫然不觉，抬头看天，一边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p>
隋州弯腰进船舱坐下：“来回都两个时辰了。”</p>
唐泛又问：“老严和老庞呢？”</p>
隋州：“他们进城去逛逛，想来你也不急着今日启程了？”</p>
唐泛摸摸鼻子：“反正都下雨了，就明日再说罢。”</p>
隋州有点无奈：“宰辅大人，敢情您打算将得来不易的假期都浪费在扬州喂蚊子吗？”</p>
百废待兴，以唐泛如今在内阁的地位，许多事情都需要经过他之手，原本是不可能有空闲出来游山玩水的，但临近清明，皇帝体恤他多年未曾归家，便准了他的假，让他返家扫墓。</p>
身为内阁次辅，重要性毋庸置疑，从京城到江南，足有千里之遥，皇帝也不可能让他独自一人返家，于是又从锦衣卫中调了人手陪同唐泛南下，一路随行保护，务必将次辅大人全须全尾地带回来。</p>
鉴于唐泛的身份，让如今已经晋升为镇抚使和千户的严礼庞齐亲自出门保护，倒也说得过去，可连堂堂锦衣卫头子，隋指挥使也一并出现在随行队伍中，未免就令人浮想联翩，觉得隋指挥使这是假公济私，想要趁机下江南玩耍罢了。</p>
唐泛闻言干笑一声：“我都好多年没有回去了，昨夜还梦见父亲指着我鼻子骂不孝呢！”</p>
隋州道：“你只是近乡情怯罢了。”</p>
被说中心事，唐泛有点再也逃避不下去的尴尬和羞赧：“知道了知道了，那就明日启程罢！”</p>
翌日是个晴天，风清日和，云水相映，镇江离扬州一线之隔，船只顺流而下，顷刻便至，唐泛等人下船上岸，没去官驿，而是先找了个客栈下榻。</p>
与扬州的十里红尘纸醉金迷相比，镇江则更有水墨江南的韵味，连青苔下的砖瓦都氤氲出宁静悠远，走在这座城池之内，连心都不由自主地沉淀下来。</p>
这就是他至交好友的故乡，果然是个钟灵毓秀之地。隋州想道，心也跟着柔软起来。</p>
唐泛他们一路行来，不仅游山玩水，多数时候的目的更在于考察民情，是以很少竖起仪仗，惊动地方官府，这次也不例外。</p>
纵然几个人都穿着棉布衣裳，身上连一片绸缎都没有，但气度行止却是掩藏不住的。</p>
其中又唐泛最为符合江南这块文风兴盛之地的审美，乌发束得整整齐齐，没有戴冠，也不用时下流行的头巾，只用一根木簪固定，身上则是月牙色直裰，腰间缀了一块玉，脚踏千层软底黑靴，十分典型而又常见的江南士子装扮，但这身装扮却硬是被他穿出不常见的风流。</p>
江南女子多含蓄，可含蓄之中又脉脉含情，这从她们频频望向唐泛的目光中就已经流露出来了。</p>
严礼叹了口气：“人跟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同样是穿直裰，怎么那些人净瞧着大人去了！”</p>
庞齐哂笑：“老严啊，你还想和大人比，不如等你那张黑炭脸变白再说罢！”</p>
严礼很不服气：“大人那种叫俊俏文雅，我这种叫英武不凡，各有各的好处，是这些娘们不识货罢了！”</p>
唐泛哈哈一笑：“老严，江南女子多半都爱文雅君子，若是想要艳遇，你得找边城去，那里的女子就喜欢你这调调的！”</p>
“有人在暗处盯着我们。”隋州忽然道。</p>
庞齐和严礼一愣，陆续也都发现了。</p>
唐泛没有任何感觉，但既然锦衣卫头子都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是真的。</p>
但想想却有些奇怪，他们来镇江，唯一的正事就是为唐泛父母上坟扫墓，既未身负黄命，也不曾暗中调查什么，跟踪他们的人又意欲为何？</p>
几人不动声色，从街头逛到街尾，几乎绕着大半个镇江最繁华的地方走了一圈，对方竟也锲而不舍跟了一路，唐大人并未受到多大影响，他素来是连天塌下来都能当被子盖的人，一路走一路吃，最后还打包了不少熟食，反倒是隋州等人担心他的安危，连连催促他回去，几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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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前脚刚回客栈，后脚庞齐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p>
是夜，唐泛好梦正酣，却被耳边若有似无的哭声吵醒。</p>
身下的被褥很柔软，但唐泛却恍惚想起在河南洛河边那个恐怖的夜晚，同样也是半夜鬼哭，后来他们却在宋帝陵底下发现了通往洛河的古墓……</p>
唐泛睁开眼睛，披衣下床。</p>
哭声是从窗外传来的，在寂静的夜里更显分明，一阵高一阵低，像极了女子在为负心人哭泣，幽怨化作凄厉，令人不寒而栗。</p>
他一步步走向窗台，慢慢伸手。</p>
客栈的窗户想是有些年月了，稍稍一推便发出咿呀声响，格外刺耳。</p>
唐泛停住动作，仔细聆听，那哭声却忽然消失了。</p>
他微微皱起眉头，正想将窗户重新关上，眼前一道亮光闪过，快得让他来不及分辨，便感觉凛冽寒气扑面而来！</p>
唐泛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但他的动作依旧赶不上对方的速度。</p>
眼看寒气就要贴上肌肤，横里忽然多出一把形似长剑的刀，堪堪拦住对方！</p>
刀剑相接，铮然鸣响。</p>
狭小的屋内登时成为战场。</p>
唐泛退到角落，尽量留给他们充分的余地。</p>
不过这场打斗并未维持多久，即便唐泛不谙武功，也能看出隋州出手时留了几分，但就算是这样，对方也明显不是隋州的对手。</p>
唐泛能看出来，对方自然同样察觉了，他虚晃一招，觑了个空，扭身就朝窗外窜去，黑影迅捷如风，转眼不见踪迹。</p>
隋州本来可以追上去的，他却没有动，甚至任由对方逃走，唐泛也是一脸淡定，似乎方才遭遇刺杀这件事于他而言，就像是吃饭磕到一颗小石子，他甚至还有闲心调侃隋州：“看你把人都给吓跑了！”</p>
隋州掸掸衣裳的褶子，方才他一直睡在床铺内侧，唐泛心无旁骛地呼呼大睡，他却要留出一丝警醒，等的正是方才那一刻。</p>
“对方没有杀人的意思，也许只想吓你一吓。”他道。</p>
唐泛有些哭笑不得，这事儿从一开始就透着古怪，且不说他自己都十数年没有回来了，再者他们一行人回来，连官府都不曾惊动，只打算悄悄祭拜完就离开，可偏偏冒出这么一桩没头没尾的事情来。</p>
“下午老庞出去一趟，查到什么了？”</p>
隋州道：“对方是一伙江湖人，隶属漕帮的镇江分舵，舵主胡向义，与官府关系素来不错，也无作奸犯科的劣迹。”</p>
唐泛奇道：“那为何会找上我们？”</p>
隋州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老庞联系了当地卫所，若有动静就知会我们。”</p>
唐泛伸了个懒腰：“既然人都走了，那就继续睡一觉罢，离天亮还早。”</p>
隋州蹙眉：“你还想继续住？”</p>
唐泛笑道：“既然对方也没想要我们的命，那正好以静制动，看他们究竟意欲何为。”</p>
杀伐果断，令许多人闻风丧胆的隋指挥使，在面对这位朝夕相处的挚友时，多数时候总是没辙的，这从他此刻无语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了。</p>
不过出乎他们意料，第二天一大早，漕帮就派人送来一封信和一份厚礼，信是本地舵主亲笔所写，送信的人则是副舵主，他们是来向唐泛等人请罪的，说是昨天认错了人，以至于发生误会，半夜惊扰了阁下，实在万分抱歉云云。</p>
随信附上的还有一张两百两的银票。</p>
这着实称得上一笔不小的款子了。</p>
漕帮在江南算得上地头蛇，而唐泛的身份却还是普通百姓，就算他们真的认错人，闹出误会，让唐泛受惊，似乎也没必要如此郑重其事。</p>
唯一的解释，就是漕帮从隋州等人的绣春刀上，认出了隋州的身份。</p>
漕帮势力再大，面对锦衣卫，自然还是要矮上三分的。</p>
对方没有挑明隋州他们的身份，隋州自然也懒得应付，唐泛甚至连面也没有露，只让庞齐出面与那副舵主交涉，最后收下信，将银票退回去。</p>
待那人一走，庞齐便将信交到唐泛手里头。</p>
唐泛拆开看了几眼，递给隋州，一面笑道：“信中倒是言辞恳切，姿态也放得足够低，十有八九是看出你们的身份了！”</p>
隋州看毕，皱眉道：“昨日对方跟踪我们一路，若真认错人，也不可能后来还半夜上门。”</p>
唐泛：“既然没有认错人，为何他们又前倨后恭，这就很令人费解了。既然对方过来赔礼道歉，想必就是存了息事宁人的心思，且不必管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p>
隋州看着他笑吟吟的模样，眉头皱褶不由也跟着舒缓了些：“你自出门之后，心情倒是一天比一天好了。”</p>
唐泛道：“不用镇日对着成山的公文，自然轻松得很了。”</p>
他话说得轻松，隋州想想对方在京城时早出晚归，常常一脸疲倦的情形，不由心疼。</p>
此事便算是告一段落，漕帮上门赔罪之后，的确便再没有人跟踪过他们了，庞齐从当地的锦衣卫卫所打听与漕帮有关的消息时，顺道将镇江这几年的民情也呈禀唐泛——这也是他们每到一处都会做的事情，唐泛匆匆来去，即便有心考察吏治民情，也不可能在短短几日之内就了解透彻，这时候专司情报的锦衣卫便能派上用场了。</p>
镇江比扬州小，但再小也是个府，因地处江南富庶之地，虽然不像扬州那样热闹，却多了几分沉静和秀气.</p>
与扬州相比，便似大家闺秀与小家碧玉，各有各的味道。</p>
镇江府治所为丹徒县，县令任鹤轩，在任五年，据说官声颇佳，唐泛他们逗留镇江短短几日，便从酒楼评书人口中听了不少任县令的断案传奇。</p>
“县令是成化十一年的进士？”唐泛有些讶异，“我也是成化十一年中的榜，怎的对此人无甚印象？”</p>
彼时他们正在前往郊外的路上，唐泛的父母就葬在镇江城外，有位曾经服侍过唐泛父母的老仆人帮忙扫洒照看，这么多年来，也多亏了这位忠心耿耿老仆人，唐家墓前才不至于荒废凄冷。</p>
庞齐道：“任鹤轩是三甲进士出身。”</p>
进士分一二三甲，一甲便是状元、榜眼、探花三位，二、三甲人数不等，但顾名思义，三甲名次自然不如二甲，其中许多人没有进入中枢部门的机会，而是直接外放为官，至于最后能升到什么品阶，就要看各人的造化了。</p>
像这位任县令，明显是运气不太好，跟唐泛同年中榜，前者如今都已经是内阁宰辅了，后者居然还是一介小小的县令，这官运未免也忒倒霉了点。</p>
唐泛便道：“若他果真行事端正，忧民之忧，这样的好官自然不能被埋没。”</p>
以他如今的地位，要想提携谁，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唐泛既然这样说，就意味着将这件事记在心上，庞齐会意，准备回去之后安排那个任县令过来拜见唐泛。</p>
四月好春色，雨后更显清润。</p>
与他们同路的人不少，不仅是去扫墓的，还有许多去踏青的。</p>
每年这个时候，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千金也会乘坐马车，在家人的陪伴下出行。</p>
唐泛等人因姿仪出众，一路上又得了不少青眼，甚至还有一些大户人家的仆从奉了主人之命前来致意探问唐泛等人的来历，想来是家中有待嫁女儿的缘故。</p>
当他们听说唐泛一行从外地而来，只是过来祭拜先祖时，脸上都流露出失望之意。</p>
隋州庞齐倒也罢了，像唐泛这样文质彬彬的年轻文士，一看就是家境优渥，教养上佳的，实在是当女婿的不二人选，也难怪那些人会满脸失望。</p>
庞齐有心调笑两句，不过看见唐泛隋州皆神色严肃，只好将话又咽了回去。</p>
唐家自唐泛父亲起，家境就已经颇为殷实，因此买下了镇江郊外的一大块墓地，这些年周围的墓葬群逐渐多了起来，不过因为这附近背山面水，风水绝佳，所葬也多是官绅士族。</p>
唐泛已经十数年没来了，路虽还认得，但这么多年过去，周遭风景肯定有所变化，几人在驿亭处下马上山，一路走走停停，重拾旧时回忆，如此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唐泛才终于道：“应该就是前头了。”</p>
但他所指的前方，却正有一群人簇拥着，似乎在争吵什么。</p>
准确地说，是一个老人与一个带着十数人的中年士绅在争执，后者脸上带着不耐：“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这块地本来就是我唐家的，要你迁就得迁！”</p>
老人气得浑身发抖：“唐绍，你欺人太甚！我们家老爷夫妇早几十年就安葬在此处了，那会儿这块地还不是你们的呢，你爹和我们老爷是同一个爹，你怎能掘唐家人自己的坟墓！”</p>
中年士绅身旁一个年轻人叱道：“谁和你们是一家人了，别胡乱攀亲戚！你家老爷是小妾生的，我们家可是正房长孙，能一样么！当初我祖父容许你们在此下葬，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如今我们唐家要把地收回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谁能说出个不是来！”</p>
老人上了年纪，口齿又不灵便，完全不知道如何反驳，对方说完那一番话，也没耐心再与他磨蹭下去，挥挥手便要让人上前，直接动手起棺。</p>
庞齐等人一早便瞧见墓碑上的铭文，就已经知道墓主人的身份，若非唐泛迟迟未动，他们早就上前将对方好一顿收拾了，眼见对方准备动手，冷眼旁观的唐泛才终于出声：“唐伯。”</p>
方才两帮人吵得热闹，即使注意到旁边有人在看，也只当是过往路人，并未在意，如今听那声“唐伯”入耳，老人扭过头来看唐泛，先是疑惑，而后脸色慢慢变化，最后化作惊喜交加：“你，你是少爷？！”</p>
唐泛早年离家周游四方，自考中进士之后就再也未曾回老家，虽然时常来信寄些财物来给唐伯，可毕竟已经十数年过去，当初犹带稚嫩的少年，如今已经变成顶天立地的伟岸男子，是以唐伯端详许久，才敢出言相认。</p>
见唐泛笑着点点头，唐伯并作几步上前，握住他的手，激动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p>
唐泛将唐伯轻轻推开，又后退几步，朝对方一揖到底，行了个大礼：“这些年我不在，多得你帮忙祭扫先父先母，唐伯高义，请受我一拜！”</p>
“使不得，使不得！”唐伯连忙上前扶起他：“少爷是要做大事的人，这些年在外面奔波劳累，这些也是我的分内事，当不得少爷如此大礼！”</p>
唐泛歉然：“是我疏忽了，唐伯年事已高，却还累你年年到这里照顾我爹**墓地！”</p>
除了唐伯之外，唐泛在老家再无亲人，当了官之后，为免家乡人以他的名义为非作歹，也很少传消息回去，是以这些年虽然时常书信往来，也对唐伯多有照料，对方却不知他已经当上一国宰辅，更成了东宫太子的老师，只当唐泛还在当一个不得志的小官，混得平平而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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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听得旁边一声哂笑：“真要做什么大事，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没回过家乡了，无非是没脸回来罢了，可见也没好到哪里去。”</p>
唐泛循声望去，除了为首的中年士绅，其他人他一概都不认得。</p>
唐伯在旁边道：“少爷，说话那人是你伯父的长子唐容，论理应该是你堂兄，旁边那个是你二堂兄唐烁。”</p>
他说得小声，对方却还是听到了，唐烁嗤声：“什么堂兄，我们唐家可没有这样的子孙！唐泛，你爹当年离开唐家另立门户，已经不算是唐家的人了，没想到死后居然还厚着脸皮回到唐家安葬，我爷爷心慈，也没与你们计较，如今却没那样便宜了！你回来得正好，要想让你爹娘继续葬在这里，就每年交钱，要么直接收拾棺材滚蛋！”</p>
唐泛不动声色：“交多少钱？”</p>
唐烁：“一年一百两！”</p>
唐伯怒道：“你怎的不去抢！”</p>
唐烁得意：“出不起就不要废话，赶紧将你们老爷太太的棺木起出来带走！”</p>
唐泛挑眉，淡淡道：“先父当年临终前，属意要归葬唐家，此事我曾征询过族长，当时对方也同意了，为何时隔多年，如今却重提迁葬之事？”</p>
唐容道：“好教你知道，老族长年事已高，业已让贤，如今的族长正是我爹。老族长允过的承诺，那是老族长的事情，我爹是我爹，怎可混为一谈！”</p>
唐绍拈着胡须，他说话没有两个儿子那样难听，但意思也是差不多的：“唐泛，唐家墓地如今仅供唐家人用，你父亲既然已经不是唐家的人了，理应迁往别处，你若执意不肯迁坟，就休怪我无情了！”</p>
庞齐等人虽然不知道来龙去脉，可单从这一对一答，差不多也能听出个头绪。</p>
唐泛的父亲与唐绍本为同父异母的兄弟，唐绍是长房嫡长子，唐泛父亲却是庶出，唐家家大业大，唐泛祖父又生性风流，三妻四妾从未断过，唐泛祖母性子老实，在内宅便饱受欺压，以致抑郁多病。唐泛父亲**之后，在考中功名，又小有经营的情况下，向其父提出自立门户，将母亲接出去安置，两者最后协商一致，由唐泛父亲捐资唐家族学，以他们那一支长房的名义建一座书院，而唐家则同意唐父将其母带走。</p>
如此一来，唐泛这一支虽然还属于镇江唐家，实际上却已经自立门户，单独繁衍了。</p>
上一代人的恩怨情仇，伴随着长辈们陆续过世，本也该逐渐消弭了，但唐绍早年与唐泛父亲曾有过龃龉，后来老族长过世，族中推举由唐绍接任族长，唐绍见唐泛父亲早逝，唐泛本人又远走家乡，杳无音讯，心存欺侮之意，便打算将唐泛父母的坟茔强行迁走，没想到今年正好唐泛归家祭拜，撞上了这一幕。</p>
虽然被唐泛撞上，但唐绍也有恃无恐。</p>
一来他现在已经是族长，镇江唐氏一族都以他为首，这片墓地本来也是唐氏的墓园，理应由他说了算。</p>
二来他认定唐泛那边现在则就只剩下唐泛一人，势单力薄，根本无力反抗，就算唐泛这些年在外头当官，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大官，否则现在衣锦还乡，早该摆起仪仗，县官随行了，哪里是这样小猫两三只，冷冷清清的样子？</p>
强龙难压地头蛇，就算唐泛将县令甚至知府请过来，对方也没有权利干涉唐氏内部的族务，否则反倒落人话柄。</p>
唐泛闻言，不怒反笑：“若我不肯迁呢？”</p>
唐绍也料定唐泛没那么容易妥协的：“你既不肯迁，我们只好帮你迁了。来啊，动手！”</p>
无须唐泛指示，在唐绍身后那几个壮汉撸起袖子上前之际，庞齐长刀出鞘，几个起落回合，直接将所有人放倒在地，连带他们手上的木锹，也都齐齐断成两截。</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