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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平秋里和黄锦在打玉熙宫帐目主意的时候,此刻,嘉靖皇帝正在玉熙宫召见刑部主事翟銮。</p>

按说,六部主事职位不高,寻常之人也没办法得到皇帝的亲自召见。可对京城**熟悉的人都知道,如今翟銮正当红,乃是皇帝重点培养的亲信大臣,未来的内阁阁员人选。</p>

翟銮为人公正谦和,对任何人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很有些特立独行君子无朋无党的模样,也正因为这一点,他才入了嘉靖的法眼。</p>

和对其他朝臣时的寡言少语神情冷淡不同,今天的嘉靖显得有些热情,也没有在蒲团上大坐,而是与翟銮一道坐在书房里谈话:“翟銮,听说你是弘治年的进士。”</p>

“是,禀陛下,翟銮是弘治十八年的进士,授庶吉士,正德初改编修,继为刑部主事。”翟銮在椅子上坐得端正,整个人就像是棵松树。</p>

“最近,吏部左侍郎出缺,杨廷和推荐了你,以你的清望,大臣们也不会反对。”嘉靖穿着一件厚实的皮裘,让人看了浑身发热。可怪的是,他青忽忽的脸上却看不到一滴汗珠。</p>

翟銮也听说过这事,内心中也颇为振奋。可他做人的原则是,凡事在没有确定之前,绝不对问,一切顺时应变,不可急迫。</p>

现在听皇帝说起这事,他依旧神色不变,只道:“翟銮才具不足,如今若身居要职,只怕力有不逮。”</p>

“不不不,若你翟銮做不得这个左侍郎,只怕别的人还没这个资格。”皇帝冷笑,显然是对群臣有极大怨气:“杨首辅这个人事任命,朕准了。你且放心去做这个官吧。”</p>

翟銮只得点头:“是,臣遵旨。”</p>

嘉靖和翟銮都是话少之人,接下来,二人好象都想不出该说什么一样,屋中一片安静。</p>

坐了片刻,一个老太监蹑手蹑脚走过来,低声道:“陛下,该烫脚了。”</p>

嘉靖:“好。”</p>

两个太监抬着木盆走过来,那个老太监将皇帝鞋袜脱掉,放进盆中,轻轻揉搓着。木盆乃是新鲜松木所制,一遇到热水,散发出一股幽幽的松香。</p>

按说,在臣子面前前烫脚是一种很失体面的事情,若换成杨廷和、杨一清和毛澄等人在这里,只怕早就暴跳如雷了。可翟銮还是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双目低垂。</p>

皇帝虽然在烫脚,可目光却有意无意地落到翟銮身上,见他如此表现,嘉靖心中却有些满意起来:这个翟銮倒是一个识趣识大体,不纠缠小节的豁达之人。此人的心胸是比朝中那群迂夫子要开阔许多,倒是一个值得一用之人。</p>

正在这个时候,脚下的老太监手却一停。</p>

嘉靖察觉到这一点,皱眉看过去:“怎么了?”</p>

“陛下!”那个老太监眼中的泪水却涌了出来,滴答答地落在盆中:“陛下,你要保重龙体啊。你的身子……”</p>

原来,刚才一脱掉嘉靖的鞋袜,那老太监见看见皇帝两只脚上长满了红色斑点,手指按下去就是一个深坑,半天才复原。</p>

“滚,滚,滚,号丧啊!”嘉靖大怒。</p>

三个太监慌忙退了出去。</p>

嘉靖不紧不慢地擦着脚,开始穿鞋子。</p>

沉默许久的翟銮这才缓缓开口道:“陛下还是要多保重龙体才好,陛下的身子是天下人的,并不只属于你。”</p>

嘉靖叹息一声:“朕好得很,可命性这种东西,谁说得准呢。就算是修为精深的仙人,不也有三灾九劫,过去了就得到成仙,过不去,就灰飞湮灭。所谓,生死之间有大畏惧,修炼一事哪有一帆风顺的。”</p>

见皇帝又开始神神道道的,翟銮也插不上话,只能静下心听。</p>

突然之间,皇帝的一句话如一道天雷在他头顶炸响:“翟銮,如果有一天朕大行了,朕的两个儿子,谁堪继承大统?”</p>

翟銮被皇帝问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张开嘴,半天才道:“这是陛下家事,自然由陛下一言而决。”</p>

“一言而决,一言而决……嘿嘿……”皇帝冷笑一声:“朕有的时候说话也不好使,就拿太子位一事来说,有的大臣要立长,有的人要立贤。翟銮,你也别跟朕打马虎眼,现在就回答朕,你觉得该如何是好?”</p>

翟銮瞬间恢复冷静:“不管是立长还是立闲,现在都为时过早。立长,大皇子才两岁,还不算长大**;立贤,两个皇字都是孩童,臣眼拙,看不出来。”</p>

“是啊,看不出来,看不出来,都还是孩童,大的一个才会说话走路。小的一个尚字襁褓,话都不会说。可他们背后的人就迫不及待了,就要争了。自来帝王之家无家事,家事就是天下事。总得要选一个才好,只有太子位一定,人心才能安稳。”</p>

嘉靖叹息着摸着自己脖子上的红色斑点,说:“一边是朕最宠爱的张贵妃,最亲信的黄锦,而且,看那个襁褓里的婴儿,虽然还小,却透着一股子机灵,朕深爱之。可若立了他,大臣们只怕不会答应。”</p>

“的确如此,大皇子朱载堍乃是皇后所生,按理应该立为太子,就算大皇子是一个**瘸子瞎子,大臣们也会拥戴的。”翟銮说:“这是天下读书人秉持的所谓的公理和人论大礼。”</p>

“人伦大礼,是啊,大礼,就这么一个礼字,大臣们已经逼得朕不能于先帝团聚,现在又将主意打到朕儿子头上去了。”嘉靖一想起大儿子,面上就是一片嫌恶:“朕看朱载菟好象就是一个**,话都说不全,两三岁大了,一见到人就傻笑,哪里有一点做天子的模样。可是,朕对内阁和六部的人也怕了,朕今天与其说是问你两个孩子哪一个可以做太子,不若说是在问你,究竟朕应该选择向群臣妥协还是选择……这已经不单单是立一个太子那么简单了。你说,朕立谁为太子的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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